魏蓝一抹脸,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站起来。坐到桌边,非常自然地指给他看:“水晶球我每天都擦呢。你来找我干嘛呀?”
宋云锋还没说话,魏蓝就微笑了起来:“你别来了。”
她似笑非笑地抬起头:“赶紧走吧。一会儿我爸能把你打死,信不信?”
魏蓝对宋云锋笑。宋云锋只看她的眼睛,朦胧而晶莹,有风有浪的一片海。
与此同时,地上躺着的男人胳膊一动,翻身坐了起来。
宋云锋一手拎蛋糕,一手抓魏蓝,闪电一般跳到了门外。他身后是魏蓝父亲可怕的吼声,回荡在狭窄逼仄的倾颓天地。
他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踩着泥坑、屎尿混合物、泔水以及啤酒茬子,一路腾云驾雾地跑。这一路如羊肠,吸进去的烟气呛着肺腑,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疼。
他浑身是汗,但骨缝里透出一阵阵寒冷。一路跑到出口,宋云锋把蛋糕塞给魏蓝,向前一步,开始推着自行车助跑。
跑得太快失去重心,他左脚踩右脚地摔在地上。自行车哐啷一声,宋云锋在头晕眼花里站起来。
他回头,看见魏蓝无动于衷地待在原地,抱着蛋糕看向他。
她身后,是飞奔而来的狂怒的父亲。可她一动不动。
于是宋云锋转身奔回去,再次拉着魏蓝逃跑。
宋云锋的胳膊磕破了,可他感觉不到。
漫长的奔跑里,一切激动不安都消失了,在太阳炙烤的土地上,他体会到了心跳,像沉稳浑厚的大地踅音。
魏蓝追随着他,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分离,又融为一体。
在两人时常见面的河边,他和她坐在草坡上。
宋云锋把蛋糕的盖子打开,里面一片狼藉:“魏蓝,你跟我走吧。”
魏蓝轻轻地说:“我可以吗?”
然后她一吸鼻子:“我还没出过远门呢……我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好。”
她伸手插入蛋糕,把奶油往脸上左右一划。又抬起笑脸来:“喵喵。”
宋云锋问:“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跑。”
他接着说:“是不是我不回去拉你,你就不会跟上来?魏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和煦的风吹来,使人想起一些安宁的曲调。可是,这种静谧稍纵即逝,一种漫无边际的恐惧和无望攫住了他们。
魏蓝讲述她父亲几年来对自己的暴力与侵犯,那样的痛苦使她熟练于自欺欺人。无数次她想死去,可是每次醒来时,又努力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从那时到现在,从无忧虑的童年到可怕的少女时代,掐头去尾,也许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不过是假象。
可是宋云锋的出现让她明白,人不能骗自己。她终将面对这畸形的生活。
魏蓝在他身边啜泣,那声音以及散乱的头发仿佛要使宋云锋窒息。
他越是用力抓住她,就离她更远。现实历历在目,生活一如倾圮废墟,宋云锋感觉自己像伏在残垣上守望的蝙蝠。他在活生生地目睹一场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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