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是来约稿的?”我打断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独白,准备挂断。
“不是,我——”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再见。”
“等等,我可以给你钱!给钱还不行?”
我停住按向“挂断”键的大拇指,问:“多少钱?”
“你开价。”
我看了一眼碗里的泡面和刚咬了半口难以下咽的火腿肠,琢磨着下星期的饭钱好像还没有着落,“一个字三块钱。”
“成交。”
看来这个女人不懂行情,我这样的三流写手,不仅满地爬,而且生命力顽强,一个字一毛钱都能活到海枯石烂,我随口喊到三块,她竟然马上就同意了。失策,连女人最原始的砍价冲动都没激发出来,做人真是失败。
“你要我写什么?”
“就是我刚刚讲的那些。”
“你刚刚讲了啥?我没怎么听。”
女人叹了口气:“我说,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你要我帮你写情书?”
“不是,你不是小说家吗?我想你帮我写个故事。”
“小说家”这样高级的称呼从听筒那边钻过来,听得我耳根发烫,心底小鹿乱撞,撞得心室乱颤,“我只是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也没几个人看。”
她好像没听我的辩解,“你就编个故事,以我和我前男友为主角,情节什么的你随便编,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最后的结局,我前男友必须很惨,不是,不是很惨,是特别特别惨。”
非但不是情书,还是诅咒,果然情浓于水,情断浓于王水。不过,说起来,大概是我心理有点变态,我写的故事里,主角的下场都很惨,在我的笔下,当配角永远比当主角幸福,“可以。你要什么风格?暗黑?小清新?玛丽苏?还是——”
“写华丽点吧,没啥特别要求,把他整惨就行。”
“行,什么时候要?”
“一周之内。我先付你一半定金。”
“对不起,亲爱的,我们不是要放弃你,只是想让你解脱。”阿花将阿明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喃喃地说。
这只手除了还有她熟悉的体温,再也不复往昔的温柔。那些十指相扣穿过人潮的午后,掌心相贴紧抱拥吻的夜晚,都成为了旧时的回忆,只是每一天都会割出崭新的伤口。
阿花伤心之余,也会感慨时间流逝的匆忙与无情。
阿明被遗传病击倒是半年前的事情,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能独自外出,出行都要靠阿花搀扶,常常在说笑之间嘲笑自己,让两个人都不忍心表露得太过伤心。
阿明被车撞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能下地行走,只能躺在床上听阿花念书给他听。她念笑话集,念幽默选,念过去的情诗,念如今的台词,念一切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东西,却都换不来阿明真心实意的笑容。
阿明被吊灯砸是三周前的事情,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能正常进食,造型别致的灯饰砸伤了他的嘴唇,不得不用纱布包得严实。阿花每天耐心地为他注射营养液,虽然是遵从了医生的嘱咐,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天瘦弱下去。
阿明被打错针是五天前的事情,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医生说错误的药物损害了他的神经,把他变成了植物人,不管阳光雨露,不管恩怨情仇,他都再也感受不到了。
阿明被家人签字允许安乐死,是今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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