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暮冬并不寒冷,早春却来得比往年迟,临到三月末,路边的迎春才徐徐绽放,吝啬地透着春意。
封后大典前,陈述白终于抽出空闲,陪殊丽回了一趟扬州老家。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柳巷长街歌舞升平。陈述白一袭烟青色襕衫,腰挂黄玉流苏玉佩,手握梅妃折扇,赫然一个云游到此的翩翩郎君。
而他身边的女子一条霜白迭縠轻纱裙,臂弯轻搭月光披帛,手握油纸伞,娉娉婷婷地走在水洗过的青石小路上,美得倾国倾城。
一对容貌绝佳的璧人,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奈何,男子背后有个箱笼,箱笼里不是筹备科举的书籍,而是一个粉白可爱的小娃娃,正趴在箱笼沿上,好奇地盯着周遭的事物。
看起来,三人是一家人。
大宝儿头一次来江南,看哪儿都新鲜,坐在箱笼里一劲儿颠悠着小身板。
陈述白偶尔反手揉揉她的脑袋,大部分时间都是握着殊丽的手,与她挨家挨户打听着曾经的邻居搬去了哪里。
当年姜家夫妻病故时,殊丽年纪小,只能求着好心的邻居将爹娘葬了,之后,她在墓前跪了几日,又在坟前的一棵槐树上刻了记号,次日就背起包袱踏上了旅途,前往京城寻舅舅,哪会想到,等待她的是漫漫无期的宫阙路。
十多年的岁月,早已找不到当年的坟墓,殊丽心里着急,自坟地回来,就没展颜过。
陈述白理解她的心情,默默陪着寻人,不到最后,他不会放弃寻找。
大批暗卫也涌入各个街巷,忙着寻人,只有大宝儿不懂其中意思,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石阶缝隙里长出的苔藓。
“呀?”
陈述白扭头看向她,温和道:“那是苔藓。”
大宝儿盯着瞧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又看向爹爹敲开的大门里泄露的景色,天井里一条大黄狗趴在院子的石缸前,优哉游哉地摇着尾巴。
“狗狗——”
快到一岁的大宝儿时不时能蹦出几个简单的词儿,比如猫、狗、鸟,可就是不会叫爹爹和娘亲。
殊丽和陈述白也不刻意教她,反正早晚能学会。
寻了小半日,一拨暗卫寻到些消息,原来,那户邻居早就搬去了北方,没了音讯。
殊丽泛起浓浓的失望,低头盯着自己的裙面,鼻头发酸。
天晴了,陈述白收起油纸伞,挂在箱笼旁,上前半步拥住女子,轻声安抚道:“相信我,会找到的。”
当年又不是只有一户邻居,姜家发生那么大的事,周围的邻里肯定有不少人为之悲叹,记忆深处多多少少会留有些模糊的记忆。
果不其然,等到快入夜时,在殊丽敲开的第七十几户宅门后,终于打听到了线索。
当年那户邻居在搬去北方前,委托了一位老友每年为姜家夫妻扫墓,而那位老友正是这第七十几户人家的家主。
“当年一场洪水肆虐,冲倒了那棵老树,好在坟墓还在。”
老人佝偻着身子,一边解释一边带着众人去往坟地,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姜家夫妻合葬的坟墓。
坟墓没有如殊丽想象中长满野草,墓前还有石碑,刻着姜家夫妻的名字。
当年殊丽为爹娘立的碑是木头的,想必是老人或那户邻居为之更换。
“多谢。”
酸涩着嗓子,殊丽鞠躬致谢。
老人扶起她,“令尊是个好人,教出了不少有本事的学生,我家小儿子也是其中一员,如今在临城做县令,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算是替儿子报答了令尊的恩情。”
殊丽感慨命运捉弄,若是爹娘没有因病去世,她也会是个被宠大的姑娘,只因她的爹娘都是温柔良善又努力的人。
目送老人离开,殊丽跪在坟前磕头,又哭又笑,眼底蓄满泪,“爹,娘,孩儿回来看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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