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义已打定主意要放总角小娘,当下吁口长气,摇摇头道:“不瞒你们说,我刚算过命来,说我印堂积满晦气,凶光旋绕头顶,不日便有杀身之祸。如要化解灾祸,只有‘逢路宜往右’、‘遇寨住无妨’,还有就是在万不得已时保命之关键——‘着落小姑娘’。”
牛大王、楚春莺对视一眼,似懂非懂,似信不信。
吉义掰着手指算道:“我行路往右,正遇着牛兄;遇寨住下,今夜便在这寨里宿歇,也算合了禳解之法;至于小姑娘,莫非指的就是这个绝品小娘?如此说来,不管她怎样猖獗,我且不与她计较。也许免灾之事,便着落于她?”
说着,吉义自忖:“这小娘杀之可惜,我定是要放她的了。不过我说的借口,竟也有些道理。我虽被匡一金诓走了金子,但江湖术士未必全是坏人。宋十银只怕就是个好的。他清清楚楚知道我身上没有十两银子,可见他能算;奉送一卦,应该是好意;叫我行路往右、遇寨住下,如今看来似乎都有道理;那么,‘着落小姑娘’这话,只怕也有道理。”
总角小娘听了吉义说的,越发有了底气,满脸都是蔑笑神情。看她样子,丝毫不感激吉义释放她,反而瞧不起吉义。认为吉义之所以要放她,全是由于惧怕灾祸之故。
牛大王十分不愿,摇头道:“老弟,算卦之事,究竟有影没影?”
楚春莺也道:“世上真有算卦这回事么?”
吉义对他们道:“这世上既然有法术、有法宝、有妖魔鬼怪等各种奇事,又怎会没有算卦这回事?当然是有了。倘若这世上没有妖魔鬼怪、法术法宝,那么算卦才可以断定是瞎扯而已。”
牛大王无奈,只得说道:“老弟,你要放这绝品好肉,俺心里不喜。可你救俺两次,又助俺夺回寨子,俺不得不依。俺这便依照前例,使小的们将这绝品好肉,送往你帐中,与你过夜消遣。你要何时纵放,俺不管。俺养伤去也。”
吉义和总角小娘听了这粗人的话,脸不由得霎时都红。总角小娘虽小,大致也知道“过夜”是什么意思,当下她朝着吉义猛地再啐一口:“啊呸!你这无耻恶贼!你要敢拿姑奶奶过夜,姑奶奶当即咬舌自尽,看你如何免灾!你死了,姑奶奶也不放过你,必在地狱里等你,将你抽筋拔骨!”
吉义满脸羞惭,究竟要拿这小娘如何处置?
楚春莺只觉好玩,使劲鼓动吉义:“吉哥哥,这小泼妇口口声声骂你,认定你是个强贼。你既然是个强贼,不做些强贼的事情,岂不亏了?强贼爱吃人便吃人,爱过夜便过夜,算得甚么?你这便拿她过夜,我给你铺床去。”
吉义没奈何笑道:“你莫撺掇我。我是良民,不是强贼,她要误会我,就随她去。”
于是吉义招手向小喽啰要来一把尖刀,把总角小娘身上绳索一一挑断。
总角小娘任吉义握着尖刀在自己身上挑来挑去,眼睛不眨,神色自若。待身上绳子解开,她接过吉义的刀子,自个儿将吊着脚的绳子割断,再将吉义递上的袜子、绑腿、靴子、铠甲依次穿戴起来。吉义倒成了服侍她的奴仆一般。
不一会儿,总角小娘重新披挂整齐,从吉义手中拉过自己坐骑的缰绳,一踏马镫,矫捷地翻上马背,喝一声:“驾!”连告辞也不说一句,即刻冲出寨门,下山去了。
吉义怔怔地望着,忽然想到:“啊,这个小娘,虽然骄横,却也可爱。若能娶她为妻,岂不合我的心意?就算她还小,我正该及早打算,免得她到了年纪,我又落在人后。可是她已经去得远了,连个姓名都不曾问到。世界如此之大,再要遇着可难。”
转念一想:“就算遇着,也没有用。看她样子,八成是高贵门第出身,我哪能向这等女子求婚?……且慢!高贵门第又怎样?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门不当、户不对又如何,只要有缘!那匡一金不是说过,我的女人缘举世无双么?……啊呸!匡一金的话,哪里能信?”
想到这里,吉义不禁自笑。不经意之间,已经把总角小娘的口头禅学了一句。
楚春莺看着吉义望了半天寨门,忽然提醒道:“吉哥哥,算命的说你安危‘着落小姑娘’,该不是要你留着小姑娘保命吧?你却把小姑娘放了,究竟妥当不妥当?”
吉义一愣,应声:“不妨。”心想:“我又不是因为算命的话,才要放她。我是看着绝品小娘委实绝品,杀了可惜,才要放她。”
楚春莺偏着头看吉义,笑道:“委实不妨。其一,还不知算命的话是不是句句都灵呢?其二,就算都灵,还不知究竟是指哪个小姑娘呢!兴许是指本姑娘也不一定?”
吉义听了不禁乐道:“姑娘大王,你还能算作小姑娘么?只怕应该算作大姑娘了吧!”
楚春莺急道:“怎么不能算?老娘、老娘又不是很大!自然没有你放走的那个嫩,可也不老啊!”转而一笑:“哼!你这傻瓜蛋,也能开姑娘的玩笑了!罢了,谁叫你救了姑娘呢?”
吉义哈哈笑。心里不怕她了,自然就能开玩笑了。
楚春莺不甘被笑,眼珠一转,想讨回便宜,便问:“吉哥哥你要在小寨留住几宿?”
吉义瞪眼道:“几宿?我有事,住一宿最多!”
楚春莺道:“才一宿?算命的不是说‘遇寨住无妨’?少说也得住几宿啊!”
吉义道:“我事情急,住几宿,就误期了。”
楚春莺捧起一碗茶水给吉义,柔声道:“吉哥哥,你上次不告而别,我想找你也没处找去。这次好不容易才又来了,何必急着下山?多留几日嘛。”
吉义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摇摇头:“不行,我真个有要事,改日再来。”
“你又有要事!又说‘改日再来’!”楚春莺嗔着,再问:“那么,敢问吉哥哥,今夜你要拿谁人过夜?小泼妇已去了,敝寨没有别的美色供奉,只有老娘略有几分姿色,不知可否?”
“噗!”吉义将茶水喷了一地,低头大咳,不能答言。
“中计!中计!”楚春莺乐得跳开三尺,拍手喜笑。吉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气无话。楚春莺笑道:“开玩笑啦。放心放心。你说我从来不做家事,也从不在乎礼节,怎会特意给你端茶送水?”
吉义斜眼道:“难道……专为的耍我?”
“答对!”楚春莺很是开心:“虽然你救了我命,该耍还是要耍的!”
“你个……”吉义大叫:“忘恩负义之辈!”张臂一个猛扑过去。
楚春莺撒腿奔逃。两人从寨里追逐到寨外,一路欢笑。斜阳映着两人长长的影子,摇曳交错。喽啰们羡慕不已,都想大王妹子从未对谁这般青睐,姓吉的小哥显然获得了她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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