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的言语对人的伤害,甚至远甚于皮肉切肤之痛。
面对如此恶言恶语的诽谤诬陷,卿卿身躯一晃,面色惨白道:“嬷嬷,卿卿并未私自出奔,更无杀人之事……你、你血口喷人!”说着已是泫泪欲滴,单纯率真且未经世事的小娘,如何会想到平日里百般疼爱自己的芸娘,此刻翻脸后竟如此出口伤人,字字句句恶毒如斯……
芸娘却瞟着卿卿冷笑不已:“今日一早便觉你行事古怪,鬼鬼祟祟!竟敢与此贼勾搭起来,行此卑劣无耻之事!……”
正待满口污言秽语地继续叫骂,却被一声怒喝所打断:“住口!”
高旭满腔怒火盯着芸娘,糊满了血污雪泥的脸色冰寒,厉声喝问道:“休要血口喷人!如此编排故事,却是那田掌柜教会你的吧?!”
芸娘悚然一惊,面色骤变,眼珠子慌乱转了转,却硬着头皮道:“你吓不得俺,此处自有官军差役为民做主,你……你休想走脱!”
庭院内靠近后门的一栋小楼,窗棂之后的阴影中,屏息静听墙外诸般动静的一个身影,闻听到“田掌柜”三字之时,双目瞳孔骤然一缩,阴影中的那张面孔迅即变得狰狞无比,嘴角抽搐着迸出几个字来:“吾~必~杀~汝!”
也正是他,田端田掌柜,在清晨派人去传讯给三老有秩等乡吏来此,声称有那法外狂徒当街行凶杀人,精心布置、环环相扣,谋划着借他人之手彻底将高旭陷于死局,无论在这条巷子里高旭如何挣扎反抗,都还有另一计在等着他。
方才隐在院内暗处观察,见高旭被卿卿提醒得以脱险,并反杀管事之后,田掌柜当机立断,与芸娘一起痛下杀手,于小凤楼内绞杀了无辜的女伎怜春,藉此嫁祸勉强逃过巷内袭杀的高旭。
“倒是要瞧瞧你如何逃过此劫……”田掌柜此时脸上印着窗棂扭曲的阴影,面颊抽搐着无声冷笑,仿佛一个隐在暗处的噬人怪兽。
“你去吧,就按我说的做!”田掌柜摆摆手,对身侧阴影中一个低声下气的亲随吩咐道。
窗外的小巷之内,三老和有秩等乡吏已是一片骚动,身后的一班衙役差遣也跟着胡乱诈唬,这些人等在一个衙门里办差,多少和那游徼卞协有些情分,此时见三老、有秩都开口表示不满,便借势发作。
巷子外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新奇、瞧热闹的商户民众,闻听游徼与田家的商铺管事、脚力等一并被残杀于此,还有女伎横尸于小凤楼,这等坊间最受欢迎的话题怎能错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皆煽风点火地鼓噪喧哗起来。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可畏,毁谤杀人。
面对群情汹汹,哪怕屯将盖明也不能任性蛮干,在有秩阚泽怒形于色领着衙役上前拿人之时,盖明沉声喝道:“此事内有隐情,其中事体原委,很快便会见分晓!在此之前,如若有人借题发挥、公报私仇,须知公孙太守那里如何交待!便是俺盖明的铜锤,也不答应!”
最后一句话已是怒吼而出,杀机毕露。有秩阚泽等闻言不禁为之色变,嘈杂声也为之一抑。
见到众人面露惧意,皆唯唯诺诺退了几步之后,盖明走近高旭满面羞愧地低声道:“启明,俺却无能,今日怕是……你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只多加小心提防便是!”
盖明老大的粗蛮汉子,吭哧吭哧歉疚着说完几句,高旭却对盖明方才暗有所指的大声呵斥心怀感激。有了盖明此言在先,至少在明面上,这些人等是不敢过于难为自己的。
高旭镇定地解下腰间刀鞘,冲着还在尸体上的青芒刀与手戟一摆下颌:“有劳盖屯将代为收拾,此刻惟有一事相托,这位小娘为了救我以身犯险,还望拨冗照应一二。”盖明闻言也只能默默点头。
随衙役临行之际,高旭回首望了望依旧愣怔在原地伤心欲绝的卿卿,心中隐隐泛起些怜惜与担忧,然而身处这般局面之下,此时又能如何?
脸上写满无奈,高旭向卿卿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要小心,先行别过!”随即被一班衙役簇拥着往乌泥镇的衙署行去。
卿卿木然望着高旭被人押走,泪珠终于连串的滚落下来,心中茫然若失,颤抖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未说出口,手中紧握的银钗几乎将掌心刺破。
柔弱的身影茕茕孑立,彷徨而不知何去何从,孤零零身处混乱血腥的巷子里,在吵嚷拥杂的人群中央,似乎下一刻就要被人潮所吞没,显得分外的无助。
芸娘瞅空挤上前去,伸手一把扯住卿卿的衣袖打算将其拖进后院,抬首间突地浑身一抖,正正撞见了屯将盖明凶神恶煞般的目光,盖明一字一顿对着芸娘道:“小娘若有失,俺灭你全家!”
芸娘惊惧不已,忙不迭地讪笑道:“这……说哪里话来?再不懂事也是俺养大的不是,呵斥几句也就罢了,断然不会为难这小可怜人儿……”说着拖拽住魂不守舍的卿卿,跌跌撞撞进了燕回馆后院。
穿过拥攘的人群,高旭满身满面的血污,被数名衙役差遣呈环形围着押送,在衙役的吆喝声中,一路经过街巷两边各色人等,无数的目光刺来,所见是各张面孔上的冷漠、麻木、兴奋、憎恶,所闻皆是不堪入耳的冷嘲热讽阵阵涌来,偶尔掺杂着几声惋惜的叹息……
小小的镇子里街巷也似乎变得漫长,不知一路前行了多久,终行至乌泥镇衙署的所在。
世事无常,命运多舛。昨日获赐簪袅功爵,今日便身陷囹圄。
回想近几日遭遇,跌宕起伏,险象环生,高旭哪怕心坚如铁,也不由摇头苦笑。
终究还是大意了,低估了人性之恶。未曾想隐在暗处的对手竟是如此的穷凶极恶、心狠手辣。
高旭尚为待查未罪之身,因拥有簪袅爵位,因此不上镣铐刑具,另有屯将的有言在先,押解的衙役差遣们也并未为难羞辱,且犯不着公然与辽东太守、驻军屯将作对。一众人只是板着脸公事公办,于衙署堂内搜身画押之后,随即将高旭带至衙署后一间地下牢狱内暂行羁押。
这间阴暗的牢狱,为一先前储放谷粮的地下仓库改建而来。
只因乌泥镇这几年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势,加之辽东大力推行互市回易的兴起,各地南来北往的商贩船队、巨豪富贾、跟班随从、脚夫力士甚至逆旅游子,随着回易季节而时聚时散,加之中原逃荒避乱而来的各类人等,来自四面八方不明底细的人丁群聚之下,作奸犯科之人也日渐增多。县里便在乌泥镇的衙署之后,仓促改建了原先一家贩粮商号的地库,暂为关押刑犯之所。
拾阶而下,乍一进入黑洞洞的地下牢狱,高旭微微闭眼片刻,以尽快适应昏暗的所在,完全忽视几名狱卒不怀好意的阴冷窃笑。
顺着甬道走到其中一间牢笼木栅边,其中一个狱卒在高旭背后向牢笼内做了个手势,却被另一个狱卒手中的灯笼光线投射在木栅上,隐晦手势的阴影一闪而过,虽昏暗模糊,却被满心戒备的高旭一眼瞥见。
“哐当”一声,粗重的木栅门在身后关闭,随着“哗啷啷”一阵乱响,冰冷粗重的铁链上锁。
黑暗罩住了整个视线,就此与世隔绝。
(两汉实行郡县制,因而除朝廷设狱外,各郡县也普遍设狱。郡县监狱规模不一,拘禁囚徒有多有少,主要关押地方囚犯。郡县级监狱管理由地方行政官府尹、刺史、郡(太)守、县令(长)等兼任外,还专设典狱、恕掾、贼曹掾史、衙署书佐、县狱掾史、郡督邮等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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