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花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簌簌落在庭院厢阁亭帷的路上,青石砖一下子成了百花毯,鹅黄的迎春、粉白的花梨、翠新的杨柳,引来莺鸣啁啾、燕子呢喃。犹如一曲欢俏的调子,盛世繁华,锦绣合奏。
王府东厢里,苏年锦穿着一袭粉色对襟棉裙,袖口绣着细碎的杏花,弓着腰把茶敬给上座的夏芷宜,而后退了些步子,眉眼垂得更低了。
屋子外头还有昨日悬着的高高的红缎,阳光一晒,更显得刺目两分。
“妹妹坐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也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夏芷宜吹了吹茶沫子,笑了笑,“昨儿王爷刚把你娶进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虽为王妃,可这府里头大小事还得靠着姐妹们周全,以后都多多照顾好了。”
“王妃说得是。”苏年锦略抬了抬头,瞅着笑容疏淡的她。
“那就好……”夏芷宜被盯得有些发毛,忙喝了口茶自己又干笑了两声,“呵呵……”这一套说辞她昨晚来回背了十遍,不想今天说的时候还是觉得别扭。
“听说王妃是异世来的?”
“啊?”夏芷宜一愣,“这你也知道?”
“一个月前王妃在府里大闹,整个京都都摇了三摇。我也是听说,王妃跳湖、割脉、自缢、吃毒都没死,到最后才消停下来。”苏年锦说完,指尖在暗处攥了攥。
“那时候都没人相信我,以为我疯癫了,不想你还记得这茬。”夏芷宜咋舌,哀哀叹气,“来了就来了,也不打算回去了。”
“我听说钟鸣寺里有个和尚算命算得准,不然哪天我陪王妃去那里一趟,也让人算算?”
“那和尚长头发吗?”
苏年锦闻言一怔,“和尚怎会长什么头发?”
“那就算了。”夏芷宜瘪了瘪嘴,“我对秃瓢过敏。”
“这……”
苏年锦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就听屋外头的小厮急切切地冲着她们禀道:“不好了,梅儿投湖了!”
“什么?!”夏芷宜蹭地站起身来,紧皱着眉大骂,“还不快救!”
她急着跑出去,甩着裙角一串串的珍珠玛瑙,哗啦啦的,听得苏年锦耳朵疼。
春初的水还是冷的,湖畔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黑压压的都在看刚刚打捞上来的尸体。
“早上让梅儿出去买脂粉,好好的怎么会投湖!”夏芷宜怒气冲冲地看着一众小厮,“你们看见她投湖的?还是有人推的?!”
“奴……奴才不知……”一众小厮应声齐齐跪下,抖着身子回道。
“废物!青天白日的死个人都不知道!”夏芷宜眉毛一横,不忍再看梅儿一眼,“老娘养你们何用!”
苏年锦冷冷看着肿胀的尸体,而后蹲下身子掀了掀那丫鬟的鼻孔和嘴巴,缓道:“是自己投湖的。”
“不可能!”夏芷宜一忙跳起来,“活得好好的跳湖干什么!”
“鼻孔和嘴里都挺干净,说明她没做挣扎。”苏年锦站起身来,看着夏芷宜,“只是衣服有些破,明显是被人撕扯过,大概是被人奸污了。”
“不……不是吧……”
夏芷宜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啪啪鼓掌的声音,笑声清脆,竟是个年轻公子的。
“不想三哥新娶的妾室这么聪明,让人刮目相看啊。”
众人回头,见有二人走近,忙都低头回避,连呼吸都轻下来许多。
迎面走来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王爷和五皇子慕嘉偐,一个着浅色白裳如孤松独立,一个着紫色锦衣如玉山将崩。二人犹如凝了天地之色,远远地自花柳扶疏下走来,竟隐着珠光碎玉的寒洌。
“爷,梅儿死了。”见二人走近,夏芷宜一忙跑到慕宛之身旁叫道,“被人奸污的!”
“我知道。”慕宛之没有理会她,反而看了看湖边的苏年锦。
“嗯?”夏芷宜有些茫然,“怎么回事?”
“这丫头啊,笨手笨脚的。”一旁的慕嘉偐错过夏芷宜的身子向那尸体走近了些,而后不屑道,“半路将脂粉打翻在本王身上,该死。”
“所以……所以……”夏芷宜手指着慕嘉偐咬牙切齿,“你就奸污了她吗?!”
“我……”慕嘉偐哈哈大笑,桃花眼里闪着灼灼的光,“三王妃也太小看本王了,这种货色本王还真看不上。”
“是被小厮糟蹋的吧。”苏年锦叹了口气,依着风走上前来,“梅儿不甘受辱,才会投湖自尽。”
“是这样吗?”夏芷宜已是攥紧了拳头,不甘地看向慕宛之,“爷!这可是我的贴身丫头!”
“是她莽撞在先。”慕宛之依旧淡淡的,负手于后瞅了一眼尸体,而后面无表情地吩咐下人,“去把尸体处理了,都散了吧。”
“慢着!”眼见得二人要走,夏芷宜一忙拦住慕嘉偐的去路,怒气汹汹道,“好歹是我房里的丫头,王爷不跟你一般见识不代表我就没话说。不过是撞了你一件华丽的袍子,你就这么待我丫鬟,如果我还你一件衣裳,你可还回来我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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