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离开博兴时,飞廉暂将人马一分为二,大部分人都奉命留下,由王栩来统率,继续在附近打探线索。跟随飞廉的人有十几个,本来飞廉是想尽量将人都给王栩留下的,可他担心贼人再次袭杀落单者,只好求个稳妥。
待到了高青县时,先休息了一晚,次日飞廉细细查看了案发驿站的周遭,回去的路上他便对黄瑛道:“确实没有发现杀人的痕迹,鸿胪寺这帮人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想杀定然就都杀光了!可如今却没有杀掉,想是留着他们别有用处吧!”
“这些人,尤其是我那表兄手无缚鸡之力,他们能有什么用处?”黄瑛疑惑道。
“那我如何能知道?许是留着他们试毒,也说不定呢!”
黄瑛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瑟瑟道:“这可是比死还难受!”
“贼人卷走了鸿胪寺二十多人,还有驿站的十几个人,押送这些人的起码也得二三十个,这么一大帮子人,就算分开走,他们定然都是外乡人,也不会不引起附近百姓注意,县衙那些人我信不过,明日咱们还是要亲自好好打听打听!”
熊勉带着几个人去附近打听了,飞廉和黄瑛则带着银环等几个人去了周围查看地形,他们来到了一条当地人称作“土河”的河流岸边,这条河宽处有几十丈,流向了东北,河中隐隐可见有几条渔船。
飞廉沿着河岸边走边看,也未看出有什么明显不同的鞋印之类,倒是黄瑛有了上回的经验,她留心去查看了四周是否有人遗留下什么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黄瑛终于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上看到一片手指的重重的抓痕。
黄瑛将飞廉叫到树旁看了看,她指着抓痕道:“什么人会这么用力抓这棵树呢,你看,抓得这么深,恐怕那人的指甲也会破!看这纹样也有些奇怪,这可能就是故意留下的一个记号!”
飞廉点点头,于是避开众人,指着土河对黄瑛道:“我明白了,贼人多半是押着人质乘船走的,而且应该是大船,而且此地靠着北面渤海县不远,顺流一两日兴许就入渤海了!明日咱们可沿着这条河往下游去看看!”
“如今京东路也干旱,这水如此浅,如何走得了运送一干人质的大船呢?”
“我听说有一种平底船,船上有帆有桨,能在海中行走,也可溯河而上!若是这些贼人自海上来,熟惯操舟,倒说得通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朝廷为什么要将登州府设为二等军镇,简拔能员干吏在此镇守,看来也不独是因为登州乃通商大港!”黄瑛向北一指,“那明日咱们就顺流走一趟吧!”
“呵呵,呵呵!”飞廉嘲讽的一笑,“可惜朝廷总是自毁长城!”
“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黄瑛这直截的一问,飞廉才发觉自己好针砭时政的老毛病又犯了,忙掩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说朝廷时常会用人不当嘛!”
熊勉等人果然没有问出什么,飞廉未劳动县里,便雇下了一条小客船,带着七八个人上了船。
船行了半日,经过一个河边的小码头,飞廉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正站在码头上朝着自己这边张望,等他们靠近些时,只见那些码头上的人一起跪下哀求道:“老爷、夫人,行行好吧,给口吃的!”
飞廉于是把船靠过去,将自己携带的一些干粮分给了饥民们,不曾想远处的饥民见状,都蜂拥过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转身对黄瑛道:“司库,拨点银两给在下吧,赈济一下贫苦!这也是朝廷的德政!”
黄瑛只好取了随身携带的一些银钱,拿给飞廉与众人分了。在众人的千恩万谢之中,小船再次起航。
两个人一直缄默不语,过了许久,等到上岸歇息时,黄瑛才避开了众人,不解地问飞廉道:“而今饥民怎会如此之多,各地官府如何不加赈济呢?”
“地方上没钱啊!你好歹也是朝廷的人,这种事如何还问我呢,真是新鲜!”
“你不是也理过一县之政吗?各地不是都有备赈粜的存粮吗?如何说没钱呢?莫不是都叫他们贪墨了?”黄瑛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不会也是因为这个丢的官吧?”
飞廉愣愣地看着黄瑛,半天方道:“姑奶奶,你也忒看得起我熊某人了,但凡我要有这本事,如今怎么也得是个正经的县令太爷了吧!你不是说你时常走南闯北吗?如何连这些事情也不晓得?”
“不瞒你说,我这些年看下来,倒确实有每况愈下之感呢!也不知是朝廷哪里出了纰漏!”
“觉得每况愈下就对了,总是官家会用人嘛,呵呵!”
“自今上登基以来,将近二十春秋了,那蔡氏已经三度为相,说起来他倒真的是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呢!”
“呵呵呵……”飞廉极尽嘲讽的一笑,“誉他的恐怕多是官场之人吧,他给官吏们提高了俸禄,又加增了各项添支,官场之人当然要说他的好话!不过,我朝一般官吏俸禄确乎比唐时低,易使人不安于位,不利养廉,何况如今人情往来等项,开销着实是大,借贷之举比比皆是,比如当年苏子瞻苏公兄弟为末官时,俸禄低微,往往还要举债度日,以至于家计十分艰难!适当提高些俸禄也合乎情理,只是不要过分;可我朝五品以上高官、勋贵本俸、添支等又比唐时为高,何况还不时有官家各种赏赐,若能酌情减些,又如何使不得?偏也是不减反增,那蔡氏乃是其中一分子,他这是给自家行方便呢!富商大贾也多半会赞他,如朝廷屡变茶法,条目苛细,本小力薄者多遭破家之祸!再如前些年改行钱法,以致陕西骚然,民贫兵困,倒让那富商大贾坐收百倍之利……因他的新政而倒霉的,这些人居天下十之八九,人家自然不会说他的好话,不仅如此,恐怕,恐怕还要寝皮食肉呢!”
“这倒也是,而今吃皇粮的人数也比过去多了,禄米等钱又提高了不少,虽说而今民户也加增不少,可每见得近年来朝廷各项开支日益浩大,势必要加重民众身上的担子啊!可是,这又如何影响到地方赈粜呢?”
“耕当问奴,织当问婢!若是你问别人,他们还真不见得知道这些,偏我这个被罢黜的县尉就知道!”飞廉自负地拍了拍胸脯。
“那小女子真的要向指挥使大人虚心讨教了!”黄瑛抱拳屈身道。
“嗯,孺子可教也!”飞廉的兴致一下子上来了,“本来国家税入,如夏、秋两税及各类商税,地方、中书(以前是三司)与内藏各按一定比例分配,可是随着官吏数目不断加增、朝廷各项用度也日增,中书财用不断告急,那你说怎么办?内藏不敢动,又不能轻易给百姓再行加税……”
“那就是压缩地方财用?”
“正是了,自真宗一朝便是如此,不过神宗新法虽背了个与民争利的骂名,连那安南寇略我境(杀伤我军民十多万)也是打着新法害人的旗号,倒也着实让国家的财用充裕了些!可是后来呢?尤其是自那蔡氏秉政之后?你常年住在汴京,你就看看这民风士气,再看看官家及朝廷每年的用度几何?”飞廉突然激动地摊开了双手,“地方上如今没钱了啊!”
黄瑛顿时陷入了沉思,半晌方面带忧色道:“是啊,那蔡氏还跟官家鼓吹什么‘丰亨豫大’、什么‘惟王不会’,一味讨好官家,靡费无度,就看这些年朝廷在京中各处大兴土木,只知享乐,可真是不能体念民间疾苦!”
“地方上没钱,我们只是眼见得各地官府丧失了平粜及赈济之力,岂不知地方用度捉襟见肘,朝廷又准许地方可酌情增税、开源,这岂不是给了那些贪婪无度的官吏们以良机吗?再有,地方账目一塌糊涂,朝廷就是想查也查不了了啊!更有那可恨的,每遇荒年,朝廷往往要酌情减免灾区赋税,可如今那些灾区的官府偏就借口财用不足,就是不听朝廷的,坚持足额征税,乃至民不堪命!不过如今贪污成风,奢靡成风,地方官库也着实吃紧,究竟是根子上坏了啊,有多少钱够使呢?我看再多也不够啊,人心无度!”飞廉越说越激动。
“照这般下去,可不是要出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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