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野香奈换掉了轮滑鞋,领着Rosie拐进一栋建筑的消防通道。楼道里很黑,仅有“紧急出口”字样发着莹莹绿光,他们往上攀登,一路静默无言,只能听见脚步声和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以及月野香奈捶着腰,频频发出的抱怨。
Rosie是仿生人,感受不到月野香奈爬楼的痛苦,他跟在后面,下意识挂掉了邓槐灵打来的十几个通话,甚至把那人设置了黑名单。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该在意跟邓槐灵走散的事,却有个声音在耳边反复强调,杀手才是更值得信赖的伙伴。
这些天来,他时常陷入昏沉状态,更加频繁地做着同一个梦,听见同一个声音。梦中他沉入水底,仰望着高处君主般冰冷的人,对方离他越来越近,有一次甚至将手伸进了水面,触摸他的脸颊。
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透过水面注视他,被涟漪荡得支离破碎,却让他产生一种无法逃脱的错觉。
Rosie定了定神,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看着前方月野香奈纤瘦的背影,不由问道:“月野小姐,你和杀手是——”
“他叫我别回答你的问题。所以,无可奉告。”月野香奈换了口气,直起腰来看了看楼层数字,接着破口大骂,“该死,还有这么多楼,杀手那个混蛋就该把电梯也黑了的。”
Rosie笑了一下。有时候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月野香奈已在不经意间暴露了许多信息,首先她听从杀手的命令,是主从或雇佣关系;再者,杀手是个顶尖的黑客,侵入电梯、为月野香奈提供便利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没有将她的感受纳入考虑,使Rosie更加确定,这种关系不对等。
他对这样的小细节异常敏感,是因为邓槐灵珠玉在前,把他当成完全平等的人类看待,越发显得其他人瓦石难当。
在月野香奈的骂声中,两人终于爬上了顶楼。铁门拉开,裹着雪片的寒风糊了他们一头一脸。顶楼稍远处,栏杆上斜坐着个艳丽跋扈的人,那头燃烧似的红发表明了他的身份。
“你要的人。”月野香奈没好气地将仿生人往前一推,Rosie把杀手送来的那束花放在地上,走了过去。
杀手莞尔一笑,扬手扔了个包裹到月野香奈怀里,“你的东西。”
眼前的少女顿时像变脸一般,冷酷的表情变得无比甜美,她柔柔地向杀手笑了笑,抱着包裹道了声谢:“我就知道,你还是挂念着我的……”
“你介意让我们单独待会儿吗?”杀手截断了她的话,“我有话要和他说。”
“……哦。”月野香奈收敛了笑容,神色有些黯然。她往后退了几步,“哦,当然,你们随意。”转身走进铁门内,给他们让出空间。
下楼的脚步隐约传来,Rosie凝望了一会儿门的方向,没有开口询问杀手和月野香奈的关系,反正杀手也不会说真话。他只想弄清楚一个问题:
“那么,找我来是要谈些什么?”
“你离得太远了。”杀手答非所问地说,朝他招了招手,又拍拍自己身边栏杆的位置,“到这来,对对,过来过来。”
Rosie将信将疑地走近栏杆,下一秒就被杀手使劲揉了两下头,欣慰地说:“Goodboy。”
“……”Rosie怒视着这个嚣张的人类,可是禁止伤害人类的法则刻在程序底部,他只好隐忍不发。
“别生气么,仔细看看这个地方。”杀手好言好语地安抚道,转过脸望向身后,鹅毛大雪正纷飞飘落,栏杆之外是近百米的高空,“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Rosie顺着对方目光,同样往栏杆外瞥了眼,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幢建筑,在繁华区的高楼大厦中甚至算得上低矮,望出去的风景也并不奇特,平平无奇的街道,哪里都能看见的市政中心钟楼,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东西。
“我认识的一个混账,”杀手感慨地说,“十年前把性命交付在这里……其实也不算是死了,他被液氮冰冻了十年,然后又活了过来,变成一个白痴。混账(Asshole)和白痴(idiot),你认为哪个更好点?”
Rosie望着飘雪的夜空:“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不管是混账还是白痴,我都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
杀手淡淡地笑道:“不,你认识的,我口中的白痴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如果实在回忆不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全貌。”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混账的人生有点复杂,我们只谈论十年前那件事好了。他是二区的……他是某个国度的,呃,君王,统领着一群不好对付的臣属。有天,其中一个臣属擅自进攻了另一个国家,结果深陷重围,于是那位高尚的君王决定去救他。”
他把“高尚的”这个词说得十分讽刺。
。桃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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