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二十多岁的我如今才知道,我还有一个表哥,他只有八岁。
我的家族很庞大,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那边,总有数不清的亲戚以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我们家自我出生于以来,便远离了自己的家乡,来到遥远的城市务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从未回过老家,只把父母在的地方当做自己的家。只是后来的某一次,我坐着长途汽车一路颠簸,来到了一个村庄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向我诉说着最亲密的关系。我的妈妈告诉我,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属于这里。我望着这一条条坑坑洼洼不知通往何处的黄土路,看着周围一个个小院落以及站在这些院落前,露着和蔼笑意的脸,一向被人们夸赞可爱的我,在此时却躲在了妈妈的身后,在妈妈反复叫我出来喊人时,我像个小乌龟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妈妈那笑意越来越淡,直到在眼角消失,那是妈妈第一次说我不懂事。自那以后,每逢来到这里,我都开始了一次次的不懂事。
曾经的我,会向门卫叔叔亲切的问候,如今的我,慢慢地变得沉默了。是的,躲在妈妈身后的那一刻,我胆怯了。这种陌生的声线里传出来的却是具有那流淌在血缘里的熟悉音符。听到我的耳朵里,却刺激到我的耳膜,以至于甚至失聪。
后来的很多次,我们仍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有时是坐着十几个小时满是汽油味的大巴车,有时是从深夜站到天微亮的绿皮火车,只是看一看一年未见的亲人。
对着他们,我是陌生的。年初时我还能理清他们与我的关系,下一个年初,便要重新认识了。似乎一切的热络都用在了这富含年味的春节中,以至于平时关系确实冷冷清清。
所以,我只记得我有很多叔叔舅舅,也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也仅此而已。
如今刚认识了这个小表哥,我也不惊讶了。
因为这个时候的我,甚至被许多孩子叫做姑姑姨姨了。
认识这个小表哥,就得是从另一件事情说起。这是认识他的起因,不得不说。
妈妈那边,我有好几个舅舅。至今的我,与他们联系的并不紧密。而几个舅舅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大姥的离世而变得更为紧绷。当年的亲兄弟,如今连各自安好的陌生人都算不上,准确的说是关系已经无法破冰,只能成为彼此的仇敌。
而这个小表哥就是我大舅的孩子。妈妈说,大舅被其他舅舅看不起,因为只有两个女儿。此时的我并没有向着大舅说话,我愤愤不平的原因是,现在的舅舅们依然是觉得有儿子才是资本,才有脸面。这一点是我无法苟同的。
我曾在大舅家吃过饭,所以每当聊到一些话题,谈论到兄弟关系时,他的眼睛就红了,他没有哭,或许早在眼泪要掉下来的那一刻,手便快速的逝去了那滴热泪,又或者是浓重的鼻音代替了他混浊的眼泪。
我的爸爸这次总是和舅舅坐在一处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再给大舅满上酒,两人一饮而尽。
我的爸爸是家中老大,大舅亦是。而现如今兄弟不是兄弟,大舅的老大也很憋屈。没有话语权,无法让那破碎的关系愈合,都让大舅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而其他兄弟的轻视,更是伤了大舅作为兄长的心。
他们看不起他这个兄长,因为兄长没有儿子。
母亲说,大舅有儿子的。那就是我的小表哥了。可是我之前从未听母亲说起过。
母亲说,那个孩子当时是他们家里的宝,大姥的第一个小外孙。
聪明的很,受宠的很,可是,却在八岁的时候死了。
当时农村的条件很差,即使大姥作为一村之长,但却也只能困于这方寸之地。权利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山沟沟里的村长而已。
大姥的积蓄几乎全部花在了这个外孙身上,大舅带着他来到大城市里求医,一个农村的汉子来到这光鲜亮丽的城市,不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只是奔波于这里的医院,为自己的孩子寻求一线生机。
带着大姥的棺材本,带着自己的所有积蓄,医生却告诉这位面容憔悴的父亲,他的孩子却无药可医。
是白血病,晚期,只能承受着痛苦,慢慢死去。在孩子还活着的时候,死亡已经来临。
当时的家里被死亡笼罩,对这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人们强装镇定。而唯一的微笑却来自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有时他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和其他小孩玩在一处,似乎病魔死神从未出现在他的身边。
有时,他却疼得浑身受不了。
大舅说,要是疼很了,可以哭。
他说,我不哭。
然后乖乖吃药,乖乖打针。却乖的让人心疼。
死亡还是来临了,他看惯了这些,看惯了那些哭哭啼啼的人们的生离死别。这次,他依然选择袖手旁观。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月亮照常从西边升起,人们忙碌了一天,也早早的歇下。熟睡的人们呼吸之间平稳。而这其中,有一个孩子睡下,却再也没有醒来。
小表哥躺在病床上,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有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里面还有我年轻的妈妈。
小男孩多么招人疼爱啊,有好多的人围在他的床边,可是他们的脸上却不开心,有的已经在流泪了,有的抓紧小男孩的手,怕他溜走,也有的人声音已经开始抽噎不止。
他说,爸爸,我的新书包,给我拿过来,等我好了,我还可以去上学。
他说,妈妈,我的飞机呢,在哪,他是我的宝贝,我同学可羡慕啦,不能丢。
爸爸说,你外婆在那里,我替你提前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跟她一起回家。你外婆早就想见见你啦,你要乖乖听他的话。
他说,爸爸,我会的,我会去找他。
慢慢地,把小书包小玩具紧紧抱在怀里的小表哥身体开始变得不在温暖。
东方既白,人们睁开了双眼,开始忙碌的一天,而小表哥依然紧闭着双眼,他的痛苦随着生命的终止而消失。他成了那天里,最为轻松快乐的人之一。
原来,我真的有一个八岁的小表哥。而不管多大,我都是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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