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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写完了这封信。我把我和由基美知道的一切都写在里面了。信很长,你有空的时候再看。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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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先坦白一件事。
我是在由基美的帮助下写完了下面这些文字的。阿健你肯定知道,妈妈一个人是绝对写不出这么长的文章的。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你的口中听到阿那谷童仁这个名字。我原本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地离开这个世界,但你却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听到这话,我就想,这真的是宿命啊。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便成了我这辈子最后一项任务。
但在我落笔之后,却发现不知从何写起。一切都源自一百年前的那起案件,但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入手,对我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何况,文章一开始就回顾历史的话,你肯定会觉得无聊的。所以,如果你不嫌我俗气的话,我想从我同你父亲相识的时候谈起。
不过,如果你要理解为什么我同你父亲会相识、相恋、结婚,并生下了你,那你就必须对那个时代有所了解。所以,希望你能耐下性子,听我慢慢道来。
记得我同你讲过,2048年,根据国民投票的结果,《百年法》被暂时冻结,随后自杀人数急剧攀升。但增加的不仅仅是自杀者,媒体上每天都看得到杀人案的报道。
自杀者中,大多是《百年法》的第一年适用对象,但杀人者中却没有这么明显的倾向性。以身份卡为目的的抢劫杀人案虽然成了热议话题,但数量其实很少,大部分都是动机不明的犯罪。既没有失业游手好闲,也没有怨恨对方;既没有抢劫的目的,也没有恼人的心结。就只是突然发作,将站在面前的人按倒在轨道上,或者撞飞到驶来的车前;将关系很好、住在一起的人打死,或者勒死。人们开始莫名其妙地夺走自己和他人的性命,仿佛在代替《百年法》杀人一样。
每一个案件都停留在个人层面上。案件发生在全国各地,并非某处所特有。可是,同样的案件持续不断地发生,所有人都隐隐地嗅出了不祥的味道。
经济本来就衰退到了极点,失业者遍地,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大家都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外表看上去都年轻,所以我说“年轻人”可能有些怪,但我指的是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没有多少年的人。有人也开始用“新一代”来称呼他们。
你听说过“劳动联合会”吗?那是一个公营的职业介绍机构,专门为我这种没有资产和才能的人而设立,以保障我们获得安定的生活。参加劳动联合会后,无论你从事何种工作、工作多长时间,劳动联合会每月都会支付给你一定数额的生活费。这种待遇放在现在是很难想象的,但在当时却极具吸引力,希望加入劳动联合会的人数不胜数。只要加入了劳动联合会,生活就会得到保障,也难怪大家趋之若鹜。可是,经济长期低迷,工作岗位持续减少,加入劳动联合会也变得愈发困难,特别是对于“新一代”的人,他们加入劳动联合会的成功率尚不足三分之一。
所有年轻人都将希望寄托在《百年法》上。《百年法》实施之后,劳动联合会中就会有相当多的人不得不死,相应地就会空出许多工作岗位。年轻人无不期待着根据《百年法》开始实施安乐死,那样一来自己就能进劳动联合会了。
然而,在即将付诸实施时,《百年法》竟然被冻结了。年轻人对这一结果表示强烈不满。愤怒的岩浆虽然没有立刻喷发,但却保持着热量,蓄积在地层深处。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认识了你的父亲木场道雄。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加入了劳动联合会。劳动联合会有各种规定,其中一条是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职场。换什么样的职场每次都由劳动联合会决定,自己无从选择。在《百年法》被冻结后的第二次分配的职场中,我同你的父亲相遇了。当时他也加入了劳动联合会。
最初我对你父亲没有什么好印象。或许是右眼失明的缘故吧,他总是戴着一副深色眼镜,而且面无表情,看上去一点儿都不阳光。他的脸色也很不好,但后来我听说他受了重伤,刚刚出院,可能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他气色不佳。
你父亲长得同你一样——不,应该说你长得同你父亲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时候你一进家门,我还以为是你父亲,吓了一跳。哦,我不是说你的脸色同他一样阴沉。
虽然我同你父亲成了同事,但并没有很快就亲近起来。我当时把心门牢牢关闭了,对职场的人际交往只是敷衍应付而已。所以,在你父亲看来,我只是个冷冰冰、不容易接近的女人。结果,三个月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我们接到了劳动联合会的指令,转移到下一个职场中。
可是,我同你父亲竟然在那里又相遇了!
这简直就是芝麻掉进针眼里了,因为绝大多数人在职场分别之后就无缘再见。但是,我同你的父亲却连续两次都被分配到了同一个职场里。劳动联合会里居然会发生如此巧合之事,让我大吃一惊。
但如果你要问,我们是不是从此就亲密起来了,答案是否定的。虽说再次相逢十分罕见,但我觉得那只是偶然罢了,你父亲似乎也对此毫不在意。我们仍旧没有好好说过话。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我们又转移到下一个职场。
然后,我同你父亲又在同一个职场相遇了!
连续三次。
从概率上讲,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只能说这是天文学级别的偶然事件。
不错,说到底也只是偶然。
可是,如果偶然超过了一定的程度,那就是命运了。
我和你父亲在新的职场看到彼此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但都诧异极了。我捧腹大笑,你父亲也在笑。他笑起来就像孩子一样。我之前只见过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一见他这般可爱的表情,我的心都停跳了半拍。我完全被迷住了,被你父亲的笑脸迷住了。我心上的那道墙瞬间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感觉舒服极了。你父亲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我也一样,而且我产生了一种预感: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能够一直欢笑下去。
2
阿健,你还好吗?我是由基美。
下面由我接着代写一部分吧。你母亲写着写着就想起了你父亲,现在有些激动,没法再写下去了。而且,从《百年法》被冻结到重新实施之间,这个国家发生的事由我来讲述更合适。
兰子已经写到,《百年法》被冻结之后,自杀和杀人案在全国范围内激增。可是,大家都隐隐感觉到事态还会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笼罩这个国家的氛围,那就是“不稳定”。《百年法》被冻结了,每个人都获得了无限的时间,却因此深感不安,于是转而求助于死亡,以摆脱永生永世重复同样的日子。
喷出地底的怒火、打破不稳定的沉默的是新一代。因为相对于不稳定的局势,现实的问题更为紧迫。《百年法》被冻结将近一年后,却完全没有重启的迹象。年轻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加入劳动联合会。于是,对此深感绝望的年轻人展开了行动。
听说,一开始只是数十人到顶多一百人的示威游行,场所选在如今RJR东京站的站前广场大道。当时RJR还是国营铁路,每年的新年倒计时活动也在R广场举行,所以那里也被称为共和国广场。游行的形式是老一套——举着手写标语牌、齐呼口号,在共和国广场和车站之间走来走去。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们加入劳动联合会。
游行原计划一天就结束。然而,在没有任何人号召的情况下,示威者第二天又聚集在共和国广场上。而且人数膨胀到数千人,他们是通过网络了解这场游行的年轻人。聚集起来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又开始了示威游行。既没有领导者也没有管理者,口号喊得也不整齐,说它是示威吧,又似乎太没规矩了。因为之前没有提出申请,共和国警察当然来勒令他们解散。但游行没有终止。这是一场没有领导者、自然发生的活动,就算说服了前排的人也没有任何效果。数千人可以称得上群众了,而群众是不可能仅仅通过语言就能操控的。警察最后也放弃了,不再阻止游行,而改为整顿交通,防范意外事件。正因为如此,示威者才得以毫无妨碍地在广场大道上走来走去。
就在大家以为游行将就此结束的时候,事态开始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回到共和国广场后,没有人想回家,全都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我推测,大家都是抱着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态参加示威游行的,都期待着通过此举改变些什么。然而,他们只是在广场大道上走了几个来回,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现在就回家,那日子将继续一成不变地过下去。这样的现实是他们难以忍受的。再也不能再这样苟活下去了!
“去首相官邸!”
这一声高喊成了导火索。不知该去哪里的群众,就像终于发现饵料的饥饿鱼群一样。广场上霎时欢呼雷动,群众开始前往首相官邸,行进过程中还非法占据了车道。对于到了首相官邸后该做什么,大家其实没有具体的想法。他们之所以采取过激行动,或许是因为他们相信警察不会对自己动手,也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郁积的感情找到了排泄口。无论如何,在集体无意识的作用下,游行示威演变成暴动。政府无法对此坐视不理,投入了武装警察队,双方在首相官邸前展开了激烈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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