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冬的早晨,地面和水塘都结满了冰。劳拉戴着手套和围巾,分拣早晨的信件,希望齐娜快点把热茶送来。
悬在头顶的油灯驱散不了寒意。穿着制服的男邮差在凳子上分拣着信件,一只手拍着胸说太累了。这么冷的天气,却有这么多信要送。“真是故意的。”邮差咕哝着。
两个要跑村外的女邮差更有理由抱怨,但是她们都没出声。年长的古宾斯太太用一条红披肩包住了脸,穿着一条男式的灯芯绒裤。梅西太太围着一条旧的毛领披肩,散发着樟脑的味道。天变亮,窗子被冻得硬邦邦,窗沿满是积雪。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雪地的吱呀声。劳拉脱下手套,搓搓手上的冻疮。
突然,一声尖利的哭泣打破了寂静。梅西太太手上拿着一封信,惊慌失措,对旁人的询问只会说:“我要走了。立刻就要走。现在!”立刻要走?去哪?为什么?她还在当班的时候怎么走?丢下未分拣完的信件就走?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劳拉问要不要请蕾恩小姐过来。梅西太太哭着说:“请别把她叫到这里来。我一定要单独见她。我今早没法送信了。噢,天啊!天啊!这该怎么办?”
蕾恩小姐一人在楼下的厨房喝茶,脚摆在垫子上。劳拉担心上班前打扰蕾恩小姐会让她不高兴。但是蕾恩小姐没有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几分钟后,梅西太太坐在火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杯热茶。蕾恩小姐说:“喝点茶吧,然后告诉我怎么了。”她对走出门的劳拉说:“让齐娜先别急着烧早饭。让她上楼把我的房间整理好。”这让齐娜很愤怒,她知道这是为了避免自己在钥匙孔边偷听谈话。
邮差们分拣完了信件,比平时晚了五分钟。古宾斯太太假装还在找几封信件,为了拖延时间听个究竟。蕾恩小姐走进来,冷冷地问道:“怎么?古宾斯太太还不打算出发?”古宾斯太太明白了蕾恩小姐的弦外之音,气冲冲地甩上了门。
“这下真是乱了!我们现在需要补救。劳拉,梅西太太今早没法送信了。她要立即赶火车去见她病危的丈夫。她现在回家带上汤米,准备立即出发。”
劳拉不解地说:“我以为她丈夫在国外。”
“他以前在,现在回国了。他在德文郡,要花一整天才能到。路上这么冷,真是难为这个可怜的人了。以后再和你细说吧。现在问题是怎么处理这些信件和提摩西爵士的包裹。齐娜是去不了,看她早上在楼上摔门的样子,而且她还有风湿。米妮感冒地厉害,她昨天就没办法发电报。铁铺里大家都忙得要命,这么多马都要这个时候打掌。哎,越来越晚了。你知道那个老斯代宾的信只要晚了十分钟就要写信投诉。今早下雪他可能会通融个几分钟。我接下这个邮局真是傻得可以,一天到晚都要愁这愁那。”
“那我能不能去呢?”劳拉试探地问。蕾恩小姐在紧急情况下也许会给劳拉个机会。蕾恩小姐感激地说:“真的?你愿意?你母亲会介意吗?这真是帮了我大忙啊!出门前一定要吃些早餐。”然后她打开门喊:“齐娜!齐娜!快给劳拉做早餐!多做点。她要出门干活。给她做熏肉和两个鸡蛋,请快点!”劳拉吃了早餐,穿上最暖和的衣服。蕾恩小姐让劳拉带上自己的皮帽子和披肩。包得严严实实的劳拉出了门。
劳拉在雪里奔跑着,踢起了雪花。她到老斯代宾家的时候只比平时晚了一点。然后她穿过提摩西爵士的宅子,把包裹放在园丁的房子里。她经过十几户村舍,挨家送信。
劳拉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早餐,五十年后她还记忆犹新。几天前的积雪结成了冰,新下的雪像一层柔软的羽毛垫,让山丘和篱笆的棱角变得柔和,树枝上像缠上了银色的花边。天空低沉灰白,像一张松软的大床。
劳拉送完了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在一个树丛边吃了放在口袋里的面包和苹果。这是条人迹罕至的小道,雪地上只有她的脚印。树下有细小的爪子印,可怜的鸟儿们在矮树丛里瑟瑟发抖。劳拉能做的只是在雪上撒些面包屑。兔子们的情况稍微好些,它们有深而温暖的地洞。猎场的人会给雉鸡撒玉米粒过冬。劳拉隐约听到树丛里一只雉鸡的咕咕声。提摩西爵士马厩的钟敲了十一下,该回邮局了。
劳拉在规定的时间回来了,这免除了蕾恩小姐写事故报告的麻烦。蕾恩小姐很高兴,告诉了劳拉梅西太太的遭遇。
梅西太太的丈夫不是男仆,也没有在国外游历。他是一个,蕾恩小姐解释他是在赌马场工作的。有一次在工作的时候,他卷入了一场赛马争端,争吵升级到拳脚,一个人在混乱中丧生。他被定了杀人罪,判了很久的监禁。如今他在达特姆尔的监狱,快到释放的日子了。狱卒写信给梅西太太说他丈夫的肺炎很严重,医生觉得应该让她来看一下。
蕾恩小姐一直就知道梅西太太的丈夫入狱的事情,但是她一直守口如瓶。梅西太太离开前说:“到时候要请劳拉喂一下家里的猫。回来以后我把买牛奶的钱给补上。可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告诉她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她是不会说的。”
可怜的梅西太太!难怪她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路途的艰难、天气的恶劣只是她苦难的一部分。汤米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是个跟随贵族出国游历的随从。现在梅西太太不得不告诉儿子事实,还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再过一年,梅西太太丈夫的刑期就满,如果表现好,还可以提前出狱。在蕾恩小姐看来,如果他在狱中病逝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但是,丈夫依旧是丈夫,即使罪孽深重,也是有感情的。蕾恩小姐不知道梅西太太对病重的丈夫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只能说自己从未见过这么伤心难过的人,踏上艰难的旅途,最后还要受尽屈辱。饭做好了,齐娜做了美味的杂炖和脆皮烤饼。劳拉走了这么远的路也饿了。蕾恩小姐说:“来吃饭吧。今天和你说的别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梅西太太的母亲病了,她去伦敦照顾母亲了。”
一个星期后,梅西太太回来了,哀伤沉静,但是没有戴孝。她把汤米留在伦敦的朋友那,自己回来收拾打包。她的丈夫身体恢复了,很快就要被释放。她要为丈夫准备好一个家,正如蕾恩小姐说过的,丈夫毕竟是丈夫。如何面对乡亲父老的疑问是梅西太太不得不考虑的,她决定搬出烛镇,在伦敦生活。救济会的人会帮忙为丈夫找份工作,她也能靠针线活为生。她舍不得离开村里宁静的小屋。或许生活就是不能事事如愿。
就这样梅西太太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烛镇绿里。有新来的人住进了她的小屋,梅西太太的故事就渐渐被人遗忘了。劳拉在烛镇的存在也会渐渐被人遗忘。
梅西太太走后,劳拉的生活发生了很大改变。蕾恩小姐建议劳拉接替送信的工作。蕾恩小姐希望劳拉每天早晨可以花两个半小时送信,这样不仅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每星期还可以多挣四先令。
四先令对劳拉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她周末回家征求父母的意见,没想到父母对这个计划不太支持。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女邮递员,想到一个女孩穿着邮递员的制服就觉得不合时宜。父亲觉得劳拉肩挎一个邮包会变得男孩子气。母亲觉得旁人会觉得这姑娘好笑。然而这是蕾恩小姐的建议,而且劳拉自己很坚持,父母就妥协了。父亲要求劳拉严格遵守工作时间,不要出于好心做份外的事。母亲要求她雨天千万别忘了换鞋。
父亲去鞋匠那给劳拉订做了一双防水的雨鞋,这双鞋一直穿到劳拉邮递员生涯的结束。后来劳拉把这双鞋送给了吉卜赛人,吉卜赛人激动地说“上帝保佑你”,送给劳拉一篮编好的树枝和苔藓。
劳拉离开雀起乡不到七个月,一切都没变样。男人们依旧整日在田间劳作,晚上在酒馆高谈政治。女人们依然去井里打水,空闲的时候在篱笆边闲聊。仿佛村里发生的一切都比外面的纷繁重要。一样的村民,在劳拉眼里却变得更情感粗糙。大家调笑她长大的样子,说烛镇绿里充足的食物也没把她养得多好。他们评论她的新衣服,打听她有没有找到恋人。劳拉言简意赅地回答。一个老人不高兴地提醒劳拉,这么生疏地和帮她换过尿布的邻居说话是不对的。劳拉之后努力变得更合群。涉世未深的她只愿意和家乡寥寥可数的几个好友保持联系。需要时间和经验去教会她村里的美德。
家的感觉是一样的,不曾改变。弟弟去接劳拉,两个小妹妹在家边上迎接。兄弟姐妹们手拉手地走到门口,看见父亲假装检查一棵李子树,其实目不转睛地盯着劳拉回来的方向。他高兴地亲着劳拉说:“劳拉!看见你回来真好!”他赶快隐藏起那细腻的一面,随意地说:“就像个浪子回来了。我们没有宰牛欢迎,因为家里没有。不过你妈杀了只鸡,现在也快做好了。”
回到熟悉的家里真是妙不可言,壁炉的火苗蹿得老高。劳拉开心地和弟弟埃德蒙在木棚里长谈,被妹妹又亲又搂,把最小的弟弟扛在肩头在花园里散步,让清风吹过他们的头发。
周一的早上,母亲五点叫劳拉起床,准备回烛镇上班。劳拉踮着脚下楼,昏黄的灯光和土豆熏肉的香味勾勒出家的感觉。她觉得,这里才是自己属于的地方。父亲已经出去工作了。弟弟妹妹们还在楼上沉睡。她回来第一次有机会和母亲独处。
劳拉一边吃早餐一边和母亲窃窃私语。母亲说见到劳拉长大了,还这么快乐非常高兴,“你以后不会像我这样默默无闻,别人不会叫你拇指姑娘的。”母亲讲起村里的事,有些好笑,有些伤悲。然后话题到了劳拉身上。母亲想知道为什么劳拉这么久才回一次家。“记得你说每几个星期就回来一次的。”劳拉解释因为蕾恩小姐总说“等到有人顺路回去把你给捎上”,可是总没有机会。母亲反驳:“那走路呢?你可以走路回家,这次你不是走回来吗?”劳拉很多次想走回来,但是蕾恩小姐一反对她就不敢坚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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