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推推眼镜:“你只是个医生,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多管。”荀医生右手拿起钢笔在指尖上转动:“那你也不要打扰我的本职工作进行啊,莫许小朋友这个病例本身就很有研究价值啊。”
“身为医生,你放着病人不管,在一旁闲聊,是不怕有人投诉你吗?”莫许有些疼的受不了了,可是那个姓荀的医生还在聊天,姓荀的是都不在乎什么叫人命吗?“小家伙不要替我担心,我可是这个医院的……”荀医生笑的一脸神秘,莫许只想在心里吐槽,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工作问题,她只在乎自己的伤,好疼啊,可是那个兰还在这里,不要认输莫许你行的。
荀医生看莫许没什么反应,就开始开药方,交给护士去处理后,带上一副新的塑胶手套,掀掉莫许的衣服,拿着棉球开始清理,背部的血污,等能看到伤口以后,慢慢的标记出骨错位置,护士取了药拿来以后,荀医生开始了更进一步的治疗。
整个过程莫许一声不吭,可是不得不说,酒精清理伤口真的很痛,本以为已经疼到了极致,可是下一秒就感到更加强烈的痛感,叠加在身上,莫许一次次想要痛呼出声,但是兰在一旁,于是只能咬紧下唇,到了最后莫许已经分不清背上和唇上哪个更痛。
荀医生注意到了莫许的动作,不由得把动作一次次放轻,可是再轻就达不到治疗的效果了,与其让这个孩子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不如让她现在痛一下,以后无病无忧,想到这荀医生就加快了手上的治疗速度。
兰不知道想什么,中途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门。“想叫就叫吧,兰已经出去了。”荀医生这么提醒莫许,可是莫许还是叫不出声,因为已经习惯了忍痛不发,声音已经发不出,更何况身边这些不认识的人,她又怎么能肆意的发泄自己?
荀医生手术途中一直在替莫许擦汗,身为一个医生,他是第一次替这么小的孩子做手术,麻醉剂不能用,可想而知这个孩子究竟在忍受什么,但是荀医生不能说,哪怕这个孩子不停流汗会影响他的手术进度。他要给这个孩子留下他想要的最后一丝尊严。
手术结束,莫许终于如愿以偿的睡死过去。“荀医生,她睡过去了。”护士小声的惊呼,荀医生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莫许盖好被子,就招手示意护士一起出去。护士缩着脖子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撤出去。
荀医生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的玻璃皿,然后找到了在门后吸烟的兰,“这里是医院,请自觉遵守禁烟条例。”荀医生公事公办的从兰嘴里把烟抽出来,捻到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她怎么样了。”兰摘下眼镜,捏捏鼻梁,看起来有些疲惫。
荀医生把刚才拿过来的玻璃皿塞进兰的手里,“留
着作纪念,小孩在里面睡了,不要打扰她。”然后就抄着手离开了,兰静静的看着玻璃皿中红白相间的碎块,哪怕不是医学生,也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这么多的碎渣就嵌在莫许的身体里,难怪荀医生会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兰很想抽烟,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对着一个孩子下了这么重的手。
兰就这么看着这堆碎骨屑整整四个小时,直到荀医生过来,他还在看。荀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对她好点就行,在这懊悔一点用也没有。”兰拨开荀医生的手,“她要成长,别的孩子可以停下来,可是她不行,她没有时间了。”荀医生攥住兰的衣领:“为什么她不行,她只是个孩子,你也曾是个孩子,你经历了什么,她经历了什么?尤其是她的经历里面还有你的手笔,没了你们她不会那么苦。”
“我们说的从来都不算。”兰只是淡淡的这么说了一句,荀医生无力地放下手,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你说的对,我们只是蝼蚁,所以你去做吧,我善后。”这是荀医生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莫许好不容易进入的睡眠实际上并不安稳,当初发生的一切,一遍遍在莫许脑海中回想,最后只化作墨月殃提着她说的你的命是我的那一句话,莫许疲惫的醒来。
莫许醒过来以后,疼痛更加剧烈,已经学会忍受的莫许已经可以漠然的跳出自己,看着自己的躯壳伤痕累累。推门声响起,莫许轻轻合上了眼,“还在睡吗?醒一醒睡太多晚上会很不好过的。”荀医生把手轻轻地放在莫许额头上,很好一直担心的发烧没有发生。
“有答案了吗?”兰站在门口冷漠的提出问题,荀医生想说什么,但是想到之前的承诺,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莫许长长的舒了几口气。“明天给你答复,我需要时间,不用你反复提醒,我会记得自己的处境。”
兰离开了,可是莫许知道,知道莫许给出答案,兰会一直守在门外,直到他的职责完成,十六小姐你究竟何德何能,能让一个人为你奔波到此?“好好休息,你还是个孩子。”荀医生摸着莫许的头对他这么说。
“可是已经没有能替我遮风挡雨的大人了。”莫许小声的回答,这不经意间泄露的脆弱,不知道荀医生有没有听到,他仔细的给莫许掖好被角,就走了出去。房间里钟声滴答,莫许细细的数着,想要找到再多一点的反驳,直到眼前没有一丝光亮,莫许仍在思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皮鞋叩击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印在莫许心上。“我知道你没睡。”兰昨天已经学会了怎么辨别莫许的呼吸,莫许睁开双眼,没有一丝睡意的眼睛闪烁不停。
“你的观点从最开始就是错的。”莫许说出这句话后,感觉自己轻松了许
多,兰也不紧张,只是说了两个字:“继续。”莫许长吸一口气,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人性最基本的东西,就是生存。”兰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除了生存,其他的都可以舍弃,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生存的基础上发展而来,人的一切都来源于生存二字。”
“没错,但是你怎么反驳我提出的论据?这些才是最根本的东西。”兰把指尖抵在眼镜的支架上,并不推动,只是等着莫许的答案。“人从自然中诞生,为了生存和自然抗争,采集是最容易,女性天性中的温柔细腻,让她们比男性更加适合最初生产资料的采集,男子用低下的地位换取,自身的生存,这是母系氏族的人性。”
“到了父系社会,人们重心开始朝着捕猎发展,生活质量提高的同时,社会地位开始调整,这一切的一切本身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生存需要。”莫许停下思索了一下:“男人和女人,本质上只有只有性别的差异,其他都一样。”
“奴隶社会呢?这种把人和牲畜看做一类的社会制度,你怎么找出它的人性所在?”兰很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答出了这个,以后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莫许闭上眼睛:“奴隶社会是社会生产力进步的证明,人类开始两极化,逐渐朝着脑力工作者和体力工作者发展,智慧的优势逐渐凸显出来,这些说到底,都是为了创造更多的社会资料,对吗?”莫许看着兰,兰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你说的很对,莫许你很聪明,学着运用你的聪明才智,不然你一辈子都只能是棋盘上的棋子。”
“可是,莫许从来都不喜欢下棋。”莫许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兰摸着莫许的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盘棋,自然再和人类博弈,人类看似战胜了自然,但是已经走入了自然的陷阱,因为人类始终都在依附自然生存。你明白吗,莫许?”
莫许没想到兰也会有这么温暖的眼神,竟有些看呆了,兰的手慢慢覆盖在莫许的眼睛上,隔绝了莫许的视线。“想要自由,那就自能丢掉依附,而这一切都要你有能力,还有3个月,你就要代替兰提去主持冬鉴,直到你满了18岁。”
“冬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发生,好好看,认真记,十八岁后你就只能自己走了,即便是十六小姐也无法再插手你的人生,好好把握那属于你的人生。”兰认真的说着,只是不知道对谁再说这话。
房间外,“医院的隔音该修了。”墨月殃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只留下那真真冷香,随着风慢慢消弭。“如果隔音太好,我们又怎么能听到属于我们的答卷呢?”荀医生脱下手套,笑着看了下手腕上做工精致的表,在不起眼的角落上,刻着两个字母:lx。
太阳终于爬出了地平线驱散一切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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