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手下谋士的看法。这时陈允回来了,禀告已经将骆知祥安排停当。吕方让二人坐下,低声问道:“田宣州之事,陈掌书以为当如何是好?”
陈允送骆知祥去后院歇息的路上便已经仔细考虑过,此时见吕方开口询问,也不假思索,昂然道:“依在下看来,这是件好事。”
吕方闻言,脸上不由得露出奇怪的神色,毕竟自从吕方违抗军令,攻破杭州之后,杨行密对其的戒心便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之所以杨行密尚未动手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主力在对付上游之地,而另外一个则是顾忌田覠与安仁义二人罢了,若田覠与杨行密摊了牌,只要田覠一亡,只怕杨行密便会对湖、杭二州下手,那时羽翼未丰的吕方只怕便只有败亡一路可走了。这些事情,做为吕方心腹的陈允又如何会不知道呢?
“吴王对我等早有猜忌之心,我等欲求自保,除了自强别无它途,此事求人不如求己。眼下浙江以东,并无真主,百姓有倒悬之苦。以主公之神武,取此无主之地,稍加经营,进可与群雄争霸,退可保一方平安。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害怕大军出发后,腹心空虚,让苏州顾全武借兵于广陵,击我之背罢了。可若是田宣州起事,安润州必然亦起兵相应,隔绝大江,那时顾全武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暇谋我,这可是天赐的良机,若主公取了两浙之地,其力便与钱缪仿佛,大可与广陵分庭抗礼,不复为人下了。”陈允说的兴起,猛地一掌击在面前的几案,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竟然将这竹子制成的几案一条腿给折断了。
吕方点了点头,示意正慌忙为方才失礼行为谢罪的陈允起身,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上天将陈先生赐给我,看来是要让我吕任之做一番事业的。那我应当如何答复田宣州呢?”
陈允胸中已有成竹,笑道:“田宣州求我兵甲、粮食、以及火器,依卑职看,当与其火器,不与粮食、兵甲,因为田覠若是起兵,彼若有火器,用在水军中便能与广陵水师相持,隔绝大江,联合安使君,便有自保之力,只要安、田二人一日不亡,杨行密便一日无暇攻我。现在主公便可写信给陈五,让其加速进攻睦、歙、衢三州,而您大可简练精兵,休养士卒,待田覠一旦起兵,则遣一大将渡过浙江,与陈五呼应,一举并吞浙东诸州,成就霸业。”
“那许再思的武勇都呢?他们兵士强悍,战力颇强,我也与其有约定在先。”说到这里,吕方连上露出了犹疑之色,浙东现在形势复杂,现在他们在自相残杀,可若自己领大军渡江,只怕反而会让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自己这个强敌,那时兵祸连绵,可就非自己所愿了。
陈允闻言笑道:“主公莫忧,武勇都虽然善战,却是客兵,在两浙毫无根基,在强敌环伺之下,要想打下一片基业岂是简单的,便是攻下一两州,其当地豪强必然不会对其心服,我以大兵临之,必有起兵响应之人,若论兵强,武勇都再强又能强得过当年纵横天下的孙儒不成?孙儒与杨行密十战九胜,兵势之强可见一斑,可由于无根基之地,只一败便身死敌手,全军覆没。”
听到陈允的话,吕方便安了心,许再思所在的武勇都这个军事集团最大的弱点便是没有吸收两浙的本地势力加入,结果中层军官以上几乎没有一个当地人,这样一来,很难得到两浙本地势力的认同,自然也很难在南方站稳脚跟。而吕方则不然,虽然他军中的核心团体基本都是淮上或者蔡地降兵组成,对有反抗苗头的本地势力下手也是辣手无情,可是只要有必要,对其精英分子还是吸收、提拔重用的,并不以其出身加以歧视,例如丹阳的徐二、两浙的陈允、高奉天、牛知节等人,在确定了他们的能力和忠诚之后,都已经成为了吕方手下的得力干将。这样一来,湖、杭二州的本地势力在看到反抗无望后,吕方又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他们的利益之后,也开始逐渐接受其为己方主人的现实。而这一点武勇都是很难做到的。
三人商议已定,便决定立刻修书与陈五,让其加快进攻睦、歙、衢三州,同时遣密使到周安国处,让其准备与浙东当地势力和武勇都中下层军官结交,一旦莫邪都大军渡江,便双管齐下,争取兵不血刃解决掉武勇都问题。吕方写完书信后,便让陈允用罢印,去办理诸般事宜。看到高、陈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吕方又看了看自己眼前那些建设军工基地的计划,只得将其一一整理好,放入一旁的抽屉中。
“也只能往后面再推推了,想不到自己穿越十余年了,连枝火绳枪都没有,当真是穿越诸君之耻呀。”吕方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要是老子有火枪大炮,还用的着想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直接推过去便是,那时要后宫就后宫,要灭日屠美就灭日屠美。”趁着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吕方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随着自己的地位日渐升高,其身心压力也越发大了,这也算是一种自我放松的办法吧。
吕方正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却是被人从身后用双手掩住了,吕方全身肌肉一紧,鼻子却闻到一股熟悉的体香,突然紧绷的神经突然送了下来,笑道:“丽娘,怎么来节堂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里是机要之地,若非急事,还是莫要来得好。”
沈丽娘坐入吕方的怀中,双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娇嗔道:“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我和吕姐姐在家里等你一起吃晚饭,却一直没有看到你的影子,于是姐姐便让我来这里请你回去。”说到最后还把那个“请”字加重了语气。
吕方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黑,自己方才在那里胡思乱想,竟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看着眼前的爱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笑道:“好,好,好,一起回去吃饭。”说着边扶起丽娘,一同往外面走去。
两人刚刚出了节堂,沈丽娘突然问道:“我方才进来时,听到你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灭日屠美’、‘火枪大炮’,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吕方听了顿时呆住了,想不到自己方才的那些胡言乱语竟然被丽娘听见了,只得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们老家的土话,说的是山中的一些树木野兽之类的,你是富贵人家,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夫君你不是京兆人氏,那边说的可是官话,我家中好几个叔伯都曾在那边为官,家中也是常说官话的,怎么听起来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呀?”
吕方听到这里不由得语塞了,他原先在吕家当田客时便胡编自己本是京兆人氏,没想到今日居然漏了馅,自己方才的口音乃是后世的普通话,和唐时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相似,灵机一动,指着头顶上的圆月道:“你看,那是什么?”
沈丽娘顺着吕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前除了圆月外却是空无一物,正糊涂间,却感到双唇上一阵温热,却被吕方吻了上去,一时间二人相拥而立,早已忘了先前的事情。
莫邪都东征军大营内,一队队兵士正在操练,自从吕方派陈五为主将,统领两都兵马和钱缪降兵,准备东征浙东诸州,陈五便和陈璋二人在杭州东境处编练士卒,储备军资,准备出击。依陈五的意思,兵贵神速,他就准备将降兵全部打散,跳出千余精锐的编入自己的主力军中,其余的便留在行会走,自己便带了这些兵出征便是,可陈璋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整日里扑在营中,将这些降兵编订成伍,拉着陈五一起商定中级军官的人选。虽说陈五是军中主将,可临行前吕方有叮嘱过,陈璋在浙东呆过多年,熟悉人情,要多听听他的意见,不可独断专行。而且陈璋虽然反对打散降兵,可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带着自己一同做,并无收买人心,经营自己势力的做法,中层军官的人选也基本是经过陈五首肯,可以信任的人担任的,所以陈五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一同等待,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兵出证,若是取胜,吕方麾下武臣第一的位置便跑不脱了,他也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众人瞧瞧,若是此役成了,吕方手下得力干将不多,一州刺史是肯定的了。
这天,一直委以全权的吕方突然派来信使,催促陈五进兵。信中言辞虽然没有全部说明原因,可是也略微的吐露了一些内情,陈五又不是傻瓜,根据已知的形势加以分析,便能猜出个一二三来,立刻召集众将,准备东征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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