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稀有,所以珍贵。鱼神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它的原型就是斑马煌鱼。看到野生的斑马煌鱼本不该捕,但为了祭祖,每年都会破例,一方面怕鱼神报复,一方面要安抚鱼神,因此用三根钢针、红蜡烛镇住它,让它心甘情愿成为锅中物。
四个死者头部被钉入三枚钢针,一方面是怕死者魂灵报复,另一方面也和早年祭祖风俗有关?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死者的身体……赵苏漾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如此一来,凶手不外乎就来自河对岸早年都有这种风俗的那三四个村子,只是不知现在人在何方。
路人离开后,岑戈和赵苏漾站在河边,不约而同眺望对岸。天色渐暗,劲风伴随着水面的腥气狠狠吹来,枯草破败地倒在水里,漾出一层层灰绿色的涟漪。
“达瓦扎俱乐部、挖沙船、斑马煌鱼、维特……”岑戈低声念着几个词,顿了一下,“这个凶手比我们一开始想象得更加残忍,好在我们很快就能把他的姓名打听出来。但是,凶手落网后,那些探员许诺的‘全鱼宴’你恐怕没胃口吃了。”
赵苏漾眨眨眼,茫然地点点头。
“回去吧。”岑戈把手搭在她的发顶,哄孩子似的轻轻挠了挠。
第62章 62|少年维特的烦恼(5)
“他三年前是一名挖沙船工人,从小受家庭影响,一直帮助家里兼职养殖斑马煌鱼;有自残倾向、即使夏天也穿着长袖衣服;曾经为了一个女子放弃稳定工作,但因为身体缺陷被嫌弃,没能和她结婚,后来仍固执地喜欢这个有夫之妇;几个死者剩余的尸骨在他承包的鱼塘里可以找到。 ”
岑振听完儿子的一番话,有些错愕。
岑戈最后补上一句:“他是个心理变态型杀手,以‘一起自杀、协助自杀’为诱饵,将后马小山外的三个人一一设计杀害。”
赵苏漾顺着推理下去,“那些内容是用来上吊的绳索的照片之所以要剪切,很可能因为旁边还有条绳索,不便拍出来让大家发现他的手段——他看着他们吊上去,自己却中途下来了,眼睁睁看着他们绞死。”
“小詹给的范围再加上你说的几个条件,地域缩小到河对岸的几个村子,应该很快就能打听出来。”岑振慎重地说,“你跟小赵通过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说中,维特喜欢的女人没能与他结合,他苦闷放弃工作最终用那个女人丈夫的枪自杀。达瓦扎俱乐部叫嚣着要自杀的会员很多,他偏偏挑了那三个行凶。结合他给自己起的名字‘维特’,我认为他心理扭曲的根源就在于自身缺陷和感情受挫,他寻找着跟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人展开杀戮,进行一场精神层面的‘自杀’,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选择柯灵,因为这个小女孩和他一样沉迷自。残;沈硕明的恋爱经历就是他的翻版;李贝雨也曾经为了恋人放弃工作的机会,最后迟迟未嫁。因为熟悉当地的风俗,他恣意处置死者尸体,锯下头颅,好似用斑马煌鱼祭祖,身子则……”岑戈深吸一口气,“恐怕早就切碎了喂鱼塘中凶猛食肉的斑马煌鱼,快捷隐秘——这是我的猜想。”
岑振低头想了很久,微微叹口气,“近三年,他似乎没有再行动,我一直担心他听到风声已经逃跑。不过,当务之急是先确认他的身份,如果跑了只能全国通缉。”
赵苏漾有个感觉,这人肯定不会傻傻地等人来抓他,说不定真的如同大家担忧的那样,跑了。
下一级探员们接到了特案组划出的排查范围,马上动身去了对岸几个村子,经过两天的走访打听,真的问出了这么一个人。
孔上前,40岁,东顿村人,瘦,长得白净斯文,戴个眼镜很像文化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伏三天也穿着长袖衬衫,却不戴草帽,可见不是因为怕晒太阳。他早年无所事事,去挖沙船上帮工,平时就帮着家里养鱼,迟迟没有结婚。认识他的人说他是个“结巴子”,很严重,还有人故意学他说话,从小因为这个没少被同学嘲笑,所以平日里不怎么跟人讲话。
几年前他挖沙居然捕到一只野生斑马煌鱼,很多年没有这种祭品的祭祖仪式因此变得更加庄严神圣起来,所以办得特别隆重,让别的村很是羡慕。那年村里发生了不少好事,比如出了一个全市高考状元、出生了三对双胞胎、多年谈不下来的赞助下来了,新村委会大楼动工、他家里的养鱼事业也很有起色……大家习惯性地把这些事跟祭祖的隆重联系起来,对捕到祭品的孔上前也多了几分尊敬,再没人敢拿他的结巴说事了。
让探员们失望的是,孔上前去外地打工了,这两三年都没有回来。
孔上前的一对老父母不知探员们的来意,只以为外地打工的儿子出了事,他妈妈吓得哭哭啼啼,说儿子命苦,婚姻事业都不如意,至今没有结婚。跟岑戈推测的一样,孔上前年轻时非常喜欢一个姑娘小真(化名),但人家嫌他说话结巴,没什么正经工作,一直无视他的示好,到了适婚年龄火速跟别人结了婚。
那时候孔上前就表现得很抑郁,经常望着一个地方发呆出神,他妈妈还撞见他猛力抽自己嘴巴,都打出了血,看来是介意自己口吃的事。其实口吃的人经过训练是可以恢复正常说话的,然而因为知识有限,他们都没有这个意识,总把口吃当一种病或者残疾对待。
听说小真的丈夫性格比较暴躁,喝了酒发酒疯时还打人。打老婆在他们那里不是稀罕事,女人闹一闹,没人真的因为这个去离婚的,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妇女,更不可能因为老公家暴就去离婚。别说家暴了,男人在外面有了情。妇,也很少听说女人闹着离婚的,都是忍一忍大半辈子就过去了。上一代的女人这么教育自己的女儿,这是一种意识,代代相传。
不少社会舆论称赞逆来顺受的女人,情妇死了就把情妇生的孩子接回来养、出轨离婚的老公病了就不计前嫌细心照顾、自己得了重病不忍拖累丈夫不仅主动离婚还帮着丈夫找下一任……这种用“高尚人格”“圣母品质”伪装起来的性别歧视和道德绑架成为多少女性的枷锁,将她们身上的反抗精神一点点磨去。
许是婚姻不幸福,小真背着丈夫偷偷又跟孔上前联系上,两个人发生了婚外情,小真却迟迟没有离婚,孔上前也没有再找对象。后来小真生了一个孩子,据她自己说,是她丈夫的种。说来也奇怪,生了孩子后小真就有点慢慢疏远孔上前,一心一意带孩子了,离婚什么的,更是再没提过。
孔上前年纪也渐渐大了,父母催婚催得紧,恨不得拉来一个姑娘就往他房里按,最好第二天就生出个大胖小子。逼了很多年,孔上前都没有松口要跟别人建立恋爱关系。
他父母对小真痛恨得半死,他们不知道这个长相平平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说来也是莫名其妙,小真某天死了,说是失足掉鱼塘里淹死的,前天晚上他们邻居还听见他们夫妻打架,提到什么“亲子鉴定”。鱼塘里尽是凶猛食肉的斑马煌鱼,据说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几乎只剩骨架了,只有头发那块还有一大片头皮连着,出水的时候头皮掉了,形状骇人。据说那天孔上前也在围观人群中,亲眼见到小真的尸体出水的样子。
听几个妇女八卦,小真的丈夫办完她的丧事,就带着儿子去做亲子鉴定,发现这个孩子其实就是他的种,才消停下来,带着儿子去小真的墓前大哭了几场,然而没多久就开始张罗着重新建立一个家庭,这件事好像很快就被淡忘了。
或许这就是作家笔下的“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小真死后,孔上前就像变了一个人,阴森森的,行为古怪神秘,眼神也不正常,父母都不敢催他结婚了。几年前他忽然决定出去打工,也没往家里寄钱什么的,逢年过节打个电话了事,也不知具体干什么工作。父母就怕他想不开,思量着只要儿子好好活着就好,也不敢多问,现在,他们连孔上前到底在哪里打工都不清楚。
孔上前家几个鱼塘那儿有个仓库,平时用来堆放农具、杂物和饲料,探员在里头找到了电锯。对整个仓库进行清理、干燥处理后,喷上鲁米诺一看,不得了,大片区域发出蓝荧荧的光,说明那里曾经覆盖着大滩血迹,时隔三年,虽被清洗过多次,还是逃不过试剂的检测。
征得孔上前父母同意后,探员们开始抽鱼塘的水寻找尸体。淤泥里零散的骨头很多,有的很明显是整具动物尸骨,还有些是断骨,像是被人有意分割开的,啃得干干净净,一片肉丝没有。光是在几个鱼塘里打捞那些尸骨就花了将近半个月,一个个化验,一个个凑,一个个拼,一些分割得过于碎的早就变成斑马煌鱼的排泄物。
赵苏漾才知道,岑戈为什么说等案件水落石出,那什么“全鱼宴”她就不想吃了。想到这些养殖的斑马煌鱼曾经吃过人类尸体,别说吃全鱼宴了,赵苏漾心想,在特案组的日子,餐桌上最好别再有鱼!
在孔上前的旧电脑里,倪远航找到了许多张被删除的死者照片,有些是生前的,有些是死后的,连被分尸时的都有,而且特别多张,场面血腥,让人不敢直视。另外,数据恢复后,倪远航还发现他收藏的不少帖子,什么劝人通过自。杀来“重生”的、什么人活着很痛苦,杀人是帮人解脱的、号召大家报复社会的……都是同一个ID“Frollo”所写,看热度,当时也算是大热帖,自成一套逻辑,旁征博引,鼓动性很强,不知洗脑了多少无知青年。这些帖子被孔上前归纳进一个命名为“精神导师”的文件夹里,看来,他正是被Frollo的帖子一遍遍洗脑,终于也走上不归路。Frollo的登陆IP五花八门,发帖人可能也是一个对生活和社会绝望又经常混迹网吧的愤世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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