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领旨。”纳兰瑞听了曹泉言语,又是向着老皇帝寝宫方向跪倒,穿着太子服色亦是跪的一脸谦恭,一丝不苟。
刚被叫来汇报登基大典准备情况的一众世家公子,见了这场景,便在殿外止住了脚步,沿着廊下,站了一溜。只因着里头所有人都随着纳兰瑞跪着,殿外这几人此前也都陪着跪过,此时,实在不想自个再去凑热闹。
待得曹泉走了,被兄长拉来凑数的乔安祎凑到苏岚身边,一脸的好奇,道:“殿下这都辞了第四次了,便是做样子也是够了。”
乔安祎话虽是直白,可确实在理。这所谓“皇帝禅位,太子固辞不受”是固定的剧情,也一般第三次也都差不离了,偏偏皇帝一次次下诏,纳兰瑞也一次次辞,却不见皇帝拍板。要知道,皇帝一般都会下诏,“岂忍见老父操劳?辞则不孝。”这样的诏书一下,太子自然顺水推舟便接着了。可这位,却见不得纳兰瑞如此轻松,偏要折腾折腾他,可纳兰瑞亦是恭谦如常,一副你要我辞我便勤勤恳恳辞的样子,除此之外再不多言。
“慎言。”不待那边已是隐隐皱眉的乔安亭言语,苏岚便笑着打断了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看的乔安祎气恼不已。
可这皇位虽是固辞,登基大典总是要准备着吧,钦天监已是圈出来了这半年内最好的几个日子,如今这朝廷上下更是依着这最近的日子加紧筹备,毕竟这不知哪日就不辞了,届时,被打个措手不及才是如何是好。
到了晌午,皇太子赐饭,将这诸人都留在乾安殿内。才刚谢了太子赐饭,拿起筷子,便听得曹泉那一声陛下有旨,众人都叹了口气,撂下筷子,乖乖跪在地上听旨。
“皇太子瑞,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地属元良,实维固本,万邦咸正,兆庶乐推。晷纬呈象,休徵允集,华夏载伫,讴颂知归。今传皇帝位於瑞,所司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
昔汉祖拨乱,身定大功,群臣推奉,光宅帝位,而事父资敬,五日一朝,备礼尊崇,号称太上。朕方游心恬淡,安神元默,无为拱揖,宪章往古,称谓之仪,一准汉代。庶宗社之固,申锡无疆;天禄之期,永安勿替。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这诏书虽长,众人却听得欣喜,虽是跪在地上亦不觉得累了,毕竟,这陪着固辞怕是最后一次了。
“儿臣诚惶诚恐。”纳兰瑞这回跪的更加坦荡,“将守社稷江山,以图光大祖宗之业,不负陛下所托。”
曹泉将诏书交到他手里,又亲自搀扶他起身,待得纳兰瑞站直之后,他也随着跪下,同其他仍旧跪着的人一齐口呼:“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且起吧。”纳兰瑞神色如常又略有几分惶恐,“本宫尚未登基,诸位还是以千岁呼之,呼万岁,倒令我不安。”
众人自然称是,回到各自座位上,依旧如常吃饭。不是不欣喜,只是此事已在意料之中,如今不过是补道手续,又未到登基大典,也不是真正庆贺之时。
毕竟,得帝位,才只是走出一步而已,剩下的成千上万步还远得很呢。
这诏书顷刻便传于四海,苏晋是头批进宫道贺的,他的头衔也从两朝老臣一跃成为三朝元老。纳兰瑞与苏晋一同选定三月十二登基,钦天监只道这一天是这前后六年间最好的日子,举行登基大典再合衬不过。只是如今已是二月十九,算来时间不足一月,饶是早有准备,赵家领衔的礼部已是一团混乱,苏岚于是举荐了以礼仪著称的乔氏协领此事,纳兰瑞便正式地给乔安祎授了鸿胪寺卿一职,掌管各国使节来往。
登基大典搅得朝廷上下一派混乱,乾安殿里深夜里仍旧亮着灯。苏岚、玄汐如今被纳兰瑞日日留在身边,苏峻、沈毅、郑彧并萧文渊几个也时不时被叫来打打下手。
“圣人,李家这边已是料理的差不多了。”苏岚如今已是自动自觉地以帝称呼纳兰瑞,因着老皇帝喜欢被成为陛下,为做区分,她便称纳兰瑞为圣人,如今众人亦是随之呼圣人,“李成浩既然自尽,又一力背了许多罪责。我爷爷的意思,也是不要罚的过重,夺了官职便是,至于爵位,留着也无妨。”
“那就降为侯爵吧。”纳兰瑞点了点头,“李由这支男子三代不允出仕,除开李由的庶子之外,李成浩膝下也有一庶子?”
“正是。”
“那便叫他二人归乡。”
世家规矩乃是只有嫡子才能承继香火,若没有嫡子,那便得过继兄弟之嫡子承嗣,庶子是断断不能承继家业的。李成浩没有嫡子,此刻看来却是件好事,否则,最轻也要判个流徙。
“李家如此判,只怕张家那边过重,是要闹起来的。”玄汐揉了揉额角,道,“论理,张平参与多深,他如今那般样子也是无从查证了。张澎不是主系,论理他做了何等的事情,张桓这房都不必同罪。当然要连坐同罚,却不用重判。臣瞧着,这继任家主是个爽利人,将张澎那一房收拾了就成。”
“玄卿预备如何?”
“因是世家,女子为奴怕是不妥,那便三服之内入掖庭。男子从者杀,其余流徙。”
“准。”
“李家何人承嗣?”纳兰瑞又问苏岚。
“李由只这一个嫡子,倒是他胞弟,膝下嫡三子年八岁,世家多有好评,不如以这位李七郎,李成儒为嗣。”
“你瞧准了,便可。”
“另外,加恩张平之女,封张氏女为县君。”
“是。”
“你二位可知,此次登基大典另两国何人来贺?”纳兰瑞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室内缓缓走动,语气似是闲聊。
“这几日未见乔二郎,却是不知。”
“周国乃是司徒岩若。”纳兰瑞微微一笑,“齐国,却是齐朗亲至。”
苏岚手上一抖,笔尖滴下一团墨渍,在纸上迅晕开。她将那纸缓缓团成一团,握在手中,复又拿起笔来。侧过头去,只瞧见玄汐眼光如炬,似是将她看穿。
“竟是他亲至?”苏岚神色平静地看向纳兰瑞,全无半点不妥,“臣这指挥使只怕是要夜不能安睡了。”
纳兰瑞亦是微笑着看她,缓缓道:“我信你,你且去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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