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消息无误,今晚正亥时,淮北便会有所动作。”
“比预料中迟了几日,倒是符合我舅舅这举棋不定的性子。”
邬宁用刚修剪过的指甲尖轻轻剐蹭着杯盏边沿,脸上划过一抹讥诮的颜色,好一会才抬眸问道:“都布置妥当了吗?”
“嗯。”郑韫将舆图铺在案几上,指着一处要隘道:“淮北军若想遮掩踪迹,定要途径龙口岭,行走于密林中,我已命人埋伏在此,只等他们停下休整,而后放火烧林,山林生火,烟雾弥漫,淮北军必然大乱。”
“邬振一向谨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麾下约莫有十二万兵马,多半是分成四路,一路为锋,一路为翼,一路为援,一路为守。”邬宁拨出四颗棋子放在舆图上:“这把火若烧的太快,势必打草惊蛇,他要以为是我和舅舅联起手来算计他,扭头缩回洞里就不好了,得断掉他的退路才行。”
说完,邬宁紧闭左眼,斜咬着舌尖,拇指与中指交叠在一起,将代表淮北援军的那颗棋子弹出了舆图。只听“叮”“铛”两声脆响,棋子击倒了摆在窗框上的小瓷瓶。
邬宁展颜,得意的问郑韫:“准不准?”
郑韫实在不能像她这般轻松,皱着眉头道:“可……邬振没了退路,定然孤注一掷。”
“那就打呗。”邬宁站起身,用掌心堵住他的嘴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时机不等十足的把握,有个六七成就够了。”
“……”
“或许你觉得我独断专行,油盐不进,随便吧。”邬宁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淮北我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郑韫颤悠悠的长舒了口气:“嗯,明白了。”
事关重大,每一个细节都不容许出差错。邬宁和郑韫关起门来商议了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太阳落山,郑韫才带着一众禁军离去。
沈应听到动静,急忙从偏殿跑出来,见邬宁站在廊下遥望着漫天的火烧云,立时放缓了脚步,像猫一般悄无声息的靠近。
刚走到跟前,邬宁便偏过头看向他:“吓着了?”
“嗯……”沈应不否认,禁军闯入琼华宫那一瞬,他心都悬在了嗓子眼,毕竟这时局,眨眼的功夫就有可能生出宫变。
邬宁笑了,敛起乌黑的瞳仁,翘起细长的眼尾,微风拂起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淡然,洒脱,不像殚精竭虑的帝王,倒像是肆意江湖的侠女,见惯了世间险恶,丝毫不为眼前几颗绊脚石发愁:“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
沈应喉咙一紧,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邬宁注意到他炙热的眼神,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惊讶地说:“你是不是长高啦?站到柱子边上我瞧瞧。”
沈应莫名心跳加快,他绷直脊背,贴着柱子站好:“长,长高了吗?”
邬宁走过去,抬起手大概比了一下:“还真没少长,啧,到底是年轻啊,两三个月长了这么大一截。”
“陛下怎么,怎么知道?”
“你先前站在这我看见了。”邬宁漫不经心地说:“那会才到“清”字。”
沈应手脚僵硬的转过身。
他在琼华宫住了整整一年,今日才察觉到殿门外的柱子上有一副对联。
“一盏清风,半笺疏月……”
“烟霞山水,今古文章。”邬宁轻笑了一声:“此乃琼华。”
这天夜里,邬宁并未留宿琼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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