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听闻褚令带了时春分过来,华亭县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先前褚令还闹了一场不辞而别、千里救妻的戏码,她没派人将这二人赶出华亭都是好的,更别说提前派人出来迎接。
时春分坐在褚令身边,不安地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直到内堂有脚步声传来,她才忐忑地抬起了双眸。
只见一个富贵明丽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一身烈焰红装,明眸皓齿,长发及腰,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蔑视,一如她的身份那般张扬跋扈,已经成为婆母的年纪,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岁月仿佛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独她两个孩子的成长见证了岁月潺潺。
褚令立刻带着时春分站起身子,恭敬地向她行礼,“母亲。”
华亭县主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傲慢地抬起下巴,目不斜视地走到前方坐下。
时春分心里一沉,就连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还是褚令搂着她直起了身子。
“母亲,我和春分来接你回家。”褚令面不改色道。
“哼!”华亭县主冷哼一声,心里满是怨言,春分春分,他叫得倒是亲热,可曾考虑过她这个母亲的感受?
她抬起眼皮,总算看了时春分一眼,对方今天过来见她,很明显精心打扮过了,一身珠光宝气,妆容也十分细致,可即便如此,还是难掩她五官中的素雅,这种姿色放在大家闺秀里,最多称得上是小家碧玉,如何配得上面如冠玉的褚令,她越看越觉得心塞,忍不住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时春分察觉到她的目光,身体僵硬到不行,听到她最后的那下哼声,更是惭愧地臊红了脸颊,在华亭县主眼里,她果然是配不上褚令的。
褚令将华亭县主的态度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他虽有心为时春分出头,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说话,只会加深她们婆媳二人间的矛盾,到时候时春分更难下台。
三人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华亭县主轻笑一声,讥讽道:“接我回家?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这个母亲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的声音骤然增大,吓得时春分抖了一下,当场跪了下去,“母亲,一切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在路上感染了风寒,所以才耽误了几天,大爷可是一直都记挂着您的!”
她这一跪,将华亭县主吓了一跳,什么儿媳,她什么承认她是儿媳了,她倒是说得顺嘴!
褚令也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又觉得这的确是时春分能干出来的事儿,她这人没什么本事儿,一身骨头软得要死,可对硬骨头的华亭县主而言,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武器,世人都知道,华亭县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求她,当初褚严求她,她千里迢迢嫁到了柳州,柳姨娘求她,她板着面孔允了她进门,如今时春分这一跪,倒是误打误撞地击中了她的死穴。
褚令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反而施施然一撩衣摆,跟着时春分跪了下去,“求母亲宽恕!”
二人一起跪在她的面前,华亭县主只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这二人不对在先,如今反倒衬得她是个恶婆婆了,她一拍桌子,恼怒道:“跪什么跪,谁让你们跪了?!”
那二人却并未起身,反而把头垂得更低。
华亭县主简直快气得吐血,时春分自己跪也就算了,偏偏还拉着褚令,褚令是何等骄傲的儿郎,岂能像她这种软骨头一样说跪就跪?
“行了行了。”她忍无可忍地妥协道:“我不跟你们计较便是了。”
这话一出,便是向他们妥协了,二人心中皆是一喜。
褚令立刻道:“多谢母亲体谅。”
时春分则道:“儿媳谢过母亲。”
二人双双起身,动作十分默契,褚令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时春分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仓惶,或许她跟他一样,也认为在华亭县主面前,软弱就是最好的武器。
华亭县主可以理直气壮地嫌弃一个出身不好的儿媳,却没办法针对一个一见面就向她示弱的儿媳,这就是皇家公主与生俱来的傲骨,她不容许自己踩在一个弱者的头上,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耻。
时春分的确存了示弱的心思,倒不是像褚令想得那么复杂,而是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
华亭县主固然娇蛮跋扈,但她能培养十万亲兵,就足以证明她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既是赏罚分明,那在她发难之前,时春分先自罚一下,总不会出错。
华亭县主冷眼打量着他们,这样浅显的心思,她岂会看不出来,之所以没有发作,也不过是看褚令的面子,他们二人米已成炊,难道她这个做娘的还能生生拆散他们不成,只不过始终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罢了。
“阿令。”她缓缓开口,却是没看时春分一眼,“你舟车劳顿,路上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休息。”
这话便是要支开他了,褚令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抬眸望向自己的母亲,岁月从不败美人,尽管华亭县主保养得很好,可身为她的儿子,褚令又岂会看不出她这段时间的憔悴,明明有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却因为他和时春分的婚事众叛亲离,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想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已。
褚令心肠一软,很快点了点头,“孩儿遵命。”
他站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堂。
时春分站在原地,心情随着褚令的离开而愈发紧张起来,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和华亭县主会正面对上,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褚令头也不回地走了,让她的心里难过极了,她以为他会像面对褚严一样,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的。
但这显然不太现实,华亭县主是他的母亲,身份又无比尊贵,他能陪她一起跪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哪有再为了她针锋相对的道理?
可人就是这样,心里想得是一回事,难不难过又是另一回事。
尽管她很清醒地告诉自己褚令没错,可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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