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到匪夷所思;我被送去妈妈认为比较好的私校,她自己找到工作,找到住处,然后我们搬过去我的新学校–我觉得班导对于我”美国人”的身份,跟大部份的人一样,有着相当好奇的亲切;我在家跟爸妈都讲中文,在美国也上过中文学校,可是我那些中文要在台湾正式上学显然是不够用的;对于这一点,对于我那跟台湾体制衔接不上的学科背景,可想而知我的导师觉得很头大,在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才好的情况下,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交给班上最杰出的同学,让他当我的”小老师”,什么不会的我都去问他,他什么也都得教我,这样事情就算是完满解决了
&esp;&esp;彦,就是那被指定的”小老师”
&esp;&esp;彦当我的小老师,讲起来也是另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我们两个人身高体型差不多,在教室位子本来也就会坐在附近,所以,就算他没被指为我的小老师,有什么问题我应该也还是会就近问他吧彦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清秀和冷静;他的体型瘦长,头发很细很软,在耳朵后面的发根有一点小小的自然捲,所以很服顺的贴在脖子上他的下巴尖尖的,皮肤很白,眉毛顏色也很淡;他的眼神非常沉着稳定,在我问他问题时,他总静静的看着我,很有耐心的听我讲完,然后不急不缓的确切回答我,中途还会停下来观察我是不是听懂他的说明有的时候,有些不懂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问,可是他却可以看得出来我的问题在哪里,而及时给我需要的帮忙
&esp;&esp;在班上,我不是跟别的同学玩不起来,而是–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也许我的生活看起来很上轨道,可是,我心里却有种不安定的感觉,有时我坐在教室里,恍神间会以为我还在美国的学校,完全没有把一股脑的中文听进脑子在十岁那个年纪,我觉得同学们的表达都很直接,也就是说,大家天真烂漫到肚子里还没有”了解”这种东西吧可是,我觉得彦跟他们很不一样,在那样沉静的眼睛的背后,我知道他替我想了很多事情,替我承担很多我自己也讲不出来的感受,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很自然而然的,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而不觉得需要亲近别的同学
&esp;&esp;至于彦,在我进这个班以前,他的好朋友是谁?他跟哪个或哪些同学比较靠近呢?我也看不出来,感觉上,从他做我的小老师后,我们的世界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不过,我觉得”交朋友”是要花时间的,彦是永远的第一名,我知道他很聪明,但这不表示他完全不需要花时间和功夫去努力;彦有自己的课业,再加上一个讲起来算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我,还有他的钢琴和小提琴,我知道他是够忙的了,所以很可能也没有间功夫去跟别的同学混了吧
&esp;&esp;而讲到彦的钢琴和小提琴,就绝对不能不讲到我的钢琴和小提琴;不过,这是我放学跟他回他家去之后才开始的
&esp;&esp;我有说我们在外婆家住没多久,妈妈就找到房子搬家了放学后如果我直接回家,应该是五点左右就到了,可是那时妈妈还没下班,她通常得要到近七点才回家,或更晚所以,放学后我去外婆家,妈妈也去外婆家吃晚饭,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家外婆也是一个对事情安排很有计划的人,她很坚持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写功课,目标是晚餐前要写完在放学前,彦会解释一遍功课给我听,可是,等我真的拿笔坐在桌前,结果是我每晚都打十几通电话过去再问他好几遍在这种情况下,彦的妈妈当然知道我是谁,她对我非常亲切和善,常在电话上跟我寒暄;过没多久,她发现其实我们两家住得很近,我是说我妈妈家和彦家;因为彦的妈妈是家庭主妇,彦放学后她都在家,所以她说要跟我妈讲放学后我乾脆就跟彦回家,跟彦一起做功课,这样对大家都方便我记得我妈妈有带我到彦家正式拜访彦的爸妈,他们聊得很愉快,而且还发现彦的妈妈和我妈妈是大学同届同系的同学,只是不同班在一见如故的情况下,从那之后,我每天放学后就直接跟彦回家,而不再到外婆家了
&esp;&esp;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放学后可以跟彦回家这件事,我觉得很高兴;我不是不喜欢外婆,只是–我更喜欢彦?我知道彦也很高兴,第一次跟他回家时,他沿路都牵着我的手,不时注视着我,对我开心的微笑;其实在那天我才忽然发现,之前我不太看到彦笑,他顶多是抿起嘴来弯一下,然后就回到他静静的神情他会笑成那样,我相信他绝对是真的很喜欢我跟他回家
&esp;&esp;彦的妈妈对我非常好,放学回到家,她都准备好点心,彦一份,我一份,我们两个人吃一样的;我爸跟我妈都是在台湾唸完大学到美国继续念书,才留在美国工作的,可是他们过比较美式的生活,很多台式的食物我都不知道,或有些我也许听过但没有嚐过,所以,彦妈准备的点心,很多我以前都没看过,像我第一次看到花生豆花时,问说那是花生豆腐汤吗?更不要说我把米台目叫做”宽麵”…总之,这些都成为我在他家永远的笑话
&esp;&esp;而我越是可笑,彦的妈妈对我越是好;我开始到彦家没几天后,彦妈就说我乾脆直接在她家吃晚饭好了这个呢,关係到两件事,第一是彦妈对彦要求的生活习惯;彦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洗手,然后点心就已经摆在桌上,吃完点心,彦应该要去洗澡,然后才做功课,可是因为我要搭公车去外婆家吃晚饭,所以彦在洗澡时我就得开始做功课,不然我会来不及赶去外婆家,于是,我干的事,变成在浴室外面敲门,问彦这个那个要怎么做,而他得在水声中大声喊着回答我,有几次他还湿湿的跑出来我家跟彦家的距离走路不过五分鐘,彦妈觉得我实在是没有必要到家他匆匆把功课做完,塞公车去我外婆家吃饭,然后再回到这里附近的我家,不乾脆在她家吃饭就好了吗?两个妈妈在电话上从”这怎么好意思呢?!””唉呀这样小孩子比较方便嘛!”到”那就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要这样说彦好高兴呢!”,我就开始过着彷彿变成彦家的一份子的生活
&esp;&esp;讲了半天,还没讲到我们的钢琴小提琴,而这是我在彦家时间越留越长的另一个原因
&esp;&esp;我从四岁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学到好像它是生活里的一部份很巧的是彦也从四岁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他也学得很按步就班;我妈妈不希望我因为搬回台湾而断了学琴,所以搬好家后,她就开始帮我找音乐老师,没有想到很巧合的彦也学这两样乐器,老师是一对姐弟,他们刚好还肯收新学生,于是,不光是学校的同学,我跟彦也成为音乐班的同学
&esp;&esp;在台湾继续学琴,一个过去不存在的问题马上出现在眼前,就是”音效”;在美国时我们住一个独栋房子,我在屋子里怎么练琴都不会干扰邻居,但是在台湾的公寓大楼就是另一回事了;大概钢琴进门后没几天吧,管理员就跟我妈说邻居抗议,再过几天,练琴时邻居根本就来我家按门铃在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的情况下,我妈妈很自然而然就问彦妈,结果,彦妈的答案是她直接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她说,那乾脆我在她家练琴就好了
&esp;&esp;事情是这样的,彦家住楼中楼,房子是十六楼高的大楼中五和六楼两户上下打通的,原本是要跟彦的祖父母一起住,可是后来他们没来住,彦家仍住在其中一层,但另一层空着,于是平台钢琴就放在那边,另外,彦爸把那层里的两间房间打通,做成音响室,在里面用环效音响看电影听音乐唱卡拉ok,同样因为音量的考量,彦家的这一层有做隔音,如果我去练琴,一个弹钢琴时另一个就在音响室拉小提琴,完全不会互相干扰
&esp;&esp;于是,我的生活变成这样:我早上从自己家出门去上学,放学跟彦回家,洗手,吃点心,洗澡,做功课,吃晚饭,练琴到我得回家睡觉为止我妈妈原本是在外婆家吃完饭后,到彦家来接我回家,但那时通常我才开始练琴,还没到可以回家的时候,所以她就先回家,等到我练完琴,打电话给她,她再来接我不过因为我家离彦家实在是太近了,其实根本从我家窗户就可以看到彦家,只是隔一条很热闹的大马路而已,所以后来彦妈说我妈那样回家又再出来实在是太麻烦了,乾脆到我要回家时打个电话回家让我妈知道一下,然后叫彦跟我一起下楼,看我过马路,进我家大楼前跟他挥手再见就好了,我妈也不用那样跑过来一趟
&esp;&esp;其实,我妈是不是跑来一趟已经不是重点;我妈刚去上班时,下班的时间好像比较固定,但是,她的工作渐渐吃重–其实是说,她渐渐升迁,而重要的人在公司很可能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吧,像常常她下班后才开会,得要晚去外婆家,或是根本她也没办法去外婆家吃饭,因为她有应酬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打电话来跟彦妈对不起个没完,因为我又要在彦家待到比较晚彦的爸妈都很好,每次接我妈的电话都一直说没关係,我在他们家一点都不碍事有几次我妈妈真的是太晚了,搞到我已经不支睡着,结果根本就在彦家过夜到后来,我发现我很多换洗衣服都在彦家,我的小提琴也没带回家过,牙刷牙膏本来就有一套在彦家,因为彦的妈妈规定我们吃完东西要刷牙…总之,除了回家睡个觉–而且还不是每天–我根本就变成彦家的小孩
&esp;&esp;我知道我妈妈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可是她的确有花心思去考虑过我这个在人家家待到天荒地老的问题,于是她开始考虑在我家做隔音,或是跟大楼管理委员达成”音效”协议等事情,但因为我练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我每天几乎是三个小时以上的在练,要达成”限时”练琴的协议实在很难,而且我家的房子是租的,很多事情可以想但不能做,于是我妈妈动起我外婆的房子的脑筋,想把我的钢琴搬到外婆那边去,隔音的问题在外婆那边解决,因为外婆的房子是自有的,那这样不论是我妈晚回家或我根本要过夜,在外婆家好像比较说得过去,而不是老麻烦讲起来是非亲非故的彦家
&esp;&esp;我明白这个考量的合理度,可是,我心里–是说不出来的绝对不情愿;我本来想说因为自己不是太笨,不过其实我应该说是彦教得好,所以,在我入学不到一年吧,我的功课已经都跟得上,需要彦的帮忙越来越少;其实,不光是我需要的帮忙变少,而根本我在班上几乎都没有出过前五名功课上不是时时需要彦的帮忙的事实,变成我每天到彦家就是要在他家练琴,但仍”顺带”在他家吃点心吃饭洗澡…,有时还过夜外加吃早餐和带午餐便当我知道我妈不想让人家觉得她把彦家当成免费的安亲班,佔尽彦家便宜;我有讲过说我没有不喜欢外婆,可是,除去我衷心喜欢那台平台钢琴外,我更捨不得这样跟彦在一起的生活我可以了解人情世故上我妈必需这样考虑,可是–我真的全心希望事情没有照着她的打算那样走
&esp;&esp;结果,我妈妈去问彦妈关于房子做隔音工程的问题时,彦妈一口就说,她希望我仍旧过去她家,原因仍是因为我们的钢琴和小提琴
&esp;&esp;在碰到彦之前,我不知道我对这两样乐器究竟是不是真的算是有兴趣;我喜欢它们的声音,我喜欢教我琴的老师,但是,对于一遍又一遍练个没完的事情,从我妈每天都要又催又叫的这一点来看,我可能还没有真正喜欢到可以自动自发的地步在台湾再开始学琴,我没有太多的感觉,虽然新老师很好,我也喜欢他们,只是,我知道我自己做得好像有一点和尚撞鐘的味道可是,因为老师是姐弟,而彦和我又那样靠近,很自然而然的,他们认为我们应该一起练习,互相伴奏和烘托,这样可以激发和增进彼此的潜能和实力
&esp;&esp;他们这样的想法,打开了彦和我的另一扇门,通往一个让我们两人都惊叹欣喜的世界
&esp;&esp;以前我听彦练琴,觉得他跟我差不多,只是咚咚咚会弹,音符有拉准,节拍有算对而已,讲起来也不过是”无过之功”;我们第一首合作的曲子是贝多芬的nuetg,我们分开各自练习时,我觉得好像练得普通而已,我知道我有”学会”,不过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可是,当我们两个人一起演奏的时候-我觉得用”蹦出火花”来形容,好像过份陈腔滥调,问题是–真的就是那样的感觉,只是我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在彦行云流水的钢琴声中,我第一次感觉到小提琴是我神奇的工具,表达出我内心对那洋溢的音符的多重感觉,那样高低起伏在我的心境,让我不得不沉醉和陶醉当一曲奏完,我的视线移向彦时,我发现他的双瞳闪亮,双颊因为兴奋而发出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庞的光芒,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蹟一样凝视着我,我明显的看到他的胸口因大幅呼吸而起伏着
&esp;&esp;就在这时,彦妈探头进来,问说刚才是你们两个奏的吗?我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的没有接口回答,不过彦妈也没有等我们开口,她马上非常嘉许的表示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奏得实在是太棒了,要跟老师说一定要让我们两个一起练习
&esp;&esp;事实上,不用她说,老师对于我们两个这样的合作结果也是大吃一惊,从此之后,绝大部份我们练习的曲子都有相当的合作空间;一首曲子,不同的乐器,但是我们一同浸淫在音符涓滴而成的河,快乐,悲伤,扬溢,神秘,…世界里没有其他,就只有我们两人,悠游在雋永的音符间,陶然沉醉在那种完全契合的美好感受中
&esp;&esp;我承认以前彦和我回家后很多事情都得要用”叫”的,比方说他妈妈催我们快点吃点心,快点洗澡…什么的,可是,自从我们两人一起练习钢琴和小提琴后,一切都改观;彦和我彷彿默契一同的,所有固定的规律我们都非常有效率的完成,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开始快乐的练琴,一练可以数小时下去,直到我妈妈打电话叫我回家却欲罢不能週末我得一个人练琴,常常因为”没有感觉”而有挫折感,彦说他也一样,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们週末也会在一起练琴,不然的话,我就会开着面对彦家的窗户,心里映着彦的容顏,脑子里奏着他的音符,这样我勉强可以练一些
&esp;&esp;我们两个人这样全心浸淫的练习,除了自己非常享受外,老师也很开心我们有这样的成果;我们一起演出过很多次,也参加过好几次比赛,当我们的奖杯一座座的在家里越摆越多时,彦的爸妈和我妈妈都很高兴,表示感谢双方还好我们有遇到彼此,就连不相干的人,在听到我们的演奏时,都会讶异说我们两人合作无间的程度简直跟亲兄弟一样
&esp;&esp;可是~我想,只有彦和我两人心里明白,我们–不止是像亲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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