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去合川垚关一线。”
值房内,何方归放下军报,右手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徐守文心头一跳,等目光再凝,那拳头业已紧紧握住,具象出坚不可摧的力量。
巢瑞沉痛地点了点头:“也好,现在军心不稳,有你坐镇,东边防线不至崩溃。”
主君被叩,申豪又战死,南境已是山雨欲来,东线若溃,那整个局面将再无力回天。
何方归肃然一点头,取了帅印,整了铠甲,临走时倏地回头:“催一催。武烈侯再不回来,我们……”他眼神一暗,没再说完,掉头大步走了出去。
整个值房的人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南境已经到生死存亡的关口,若再没有转机,那他们就只能最后洒了这把热血。
大厦将倾啊!
何方归一走,整个值房内的南境四方柱石,此时已缺角一方。
徐守文默默地垂下头,自责和痛苦密不透风地压住了他,他觉得眼前的这些好荒诞,明明一日的时候他们刚刚击毙墨麒麟,明明就要迎来的大好的局面,明明辛鸾该呆在渝都励精图治,王图霸业,更进一步,可是居然就只一着不慎,落得如今满盘落索!
他展开军报,一字一字地去读斥候对公子襄当夜突袭的近军的描述。斥候说他的亲兵都是十八岁到二十二之间的青年武士,其中二百人来自神京的贵介门户,装配各个白衣银铠,高挑英俊到看似无用——也是因为这样的描述,南境并未将他们看在眼里,以为只是一批上战场赚军功的纨绔少爷兵,谁能想到就是这批整日陪着公子襄打马球的少年们,居然如此骁勇善战、允文允武!
徐守文咬紧牙关,那一刻,他几乎要恨出血来。
可整个局面还在雪上加霜,七月三十一日,斥候来报,一直两边不表态的西境,已经开始接触东境使臣。
是夜,独徐斌一人在值房值夜,他猛地压住那条线报的纸条,心里滚出一层一层的冰冷战栗:太子身陷囹圄,公子襄磨刀在侧,西境又暗通东境!大厦将崩,再救不回了!
值房里那般的冷,他一个体虚出汗的胖子,竟然打了个哆嗦,要走到外面去缓一缓,七月燥热的夜晚,夜空如洗,他一连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算是把呼吸喘匀,总控室外一颗巨大的芭蕉树,他几步过去,坐在那台阶下,颓然地耷下肩膀,仰头,看月亮。
渝都的夜,那样岑静。
安睡的百姓会有人猜到这一片土地要变天了嚒?他们现在这样爱戴他们的主君,将来会用同样的感情爱戴辛涧嚒?自己徐斌这名字也算响亮了吧,等自己人头落地,很多年后还会有人怀念自己嚒?
茫茫然的,徐斌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他委顿着厚实的肩背,把自己耷拉成一个球,就在此时,他听到啪嗒嗒的脚步声,他木然地寻声看过去,先是见了一摞高的竹简从回廊那一侧拐过来,再然后,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脸。
“小子,干嘛呢?”徐斌出声。
“整理这些军情战报,明日给巢将军参考。”徐守文看到了亲爹,仍旧回答得一板一眼。
徐斌苦笑一声:“孩子,别忙了。用不上了。”
徐守文眉心一皱,徐斌摆了摆手中的纸条,徐守文当即明白,折过来,放下竹简,接过纸条就蹲在父亲的身前。
徐斌抹了把徐守文额角上的汗,语气平静:“每况愈下,已无任何转机。别忙了,都不必忙了。”
字条上的字,徐守文每个都认识,他看得眉心轻轻蹙起,却还是抬头抓紧父亲的衣袖,执拗道:“不会的父亲,不会的!”他看着徐斌颓唐神色,不知道哪里来的坚定,一字一句地劝,“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爹,孩儿求您再坚持坚持。”
徐斌垂着头,在儿子这样坚定的眼神中迷惑起来。
这孩子在这些天频频让自己刮目相看:明明从小在父母溺爱中长大,却不想在逆境中竟也有如此毅力。南境中层官员坐不安席、茫然不知进退,他一言一行去鼓舞人心;渝都百姓听到太子被囚心中担忧,他便撺掇邬先生以太子之师之名,去给百姓打气,说着他们都不敢打包票的话:太子一定回来;便是巢瑞巢看到了,都会时不时地去找他聊两句,图一振奋。
可是……这样的死不回头,有什么用呢?
“孩子,大势已去,人力已不能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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