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话不多,很有礼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注意到了吗,他其实不必跟他那个哑巴弟弟比手语的,他又不是听不到;不过我想他就是不想让他觉得孤单之类的吧。这点倒是不错。但是,吉米,你每次盯着他看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吓人,好像你随时都要扑上去,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似的。〃
〃我没有吧。〃
〃你就是。〃
〃真的吗?〃
〃他妈的假不了。〃
吉米的目光越过乐透机,隔着微微蒙尘的橱窗玻璃望向外头那静躺在灰蒙蒙的天空底下的白金汉大道。他感觉布兰登那抹该死的微笑还残留在他的血液里,不住地搔弄着他。
〃嘿,吉米,我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
〃萨尔来了。〃吉米说道,目光依然朝向外头。他凝望着老人步履蹒跚地过了街,朝店里走来。
〃妈的,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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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六章 因为它碎了(1)
第六章 因为它碎了
西恩·狄文的星期天……他停职一周后复工的第一天……是由闹钟铃声揭开序幕的。铃声恶狠狠地把他从沉沉的梦境中揪出来,像是胎儿被人从子宫里推挤出来似的,朦胧中倒也随即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他还隐约记得这场梦本来就没有什么逻辑剧情可言,但那种鲜明的感觉却像把剃刀似的抵在他后脑勺上,搞得他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
他的妻子萝伦曾出现在梦里,他甚至还能闻到她皮肤的味道。梦里的她穿着一件打湿了的白色泳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比现实中的还长、颜色还深,像潮湿的海砂;她一身皮肤让阳光晒得铜棕带金,脚踝与脚背上还沾了点儿砂土。她浑身散发着阳光与海洋的味道,坐在西恩腿上,轻吻他的鼻尖,用纤长的手指搔弄他的喉头颈项。他俩坐在一幢海滨小屋的前廊上,西恩听得到潮浪声却看不到海洋;原来该是海洋的地方,却只有一个宽如足球场的巨型空白电视屏幕。西恩记得自己曾转头望向屏幕中央……他只看到自己,却不见萝伦的踪影;只有他,坐在那里,拥抱着一团空气。
但他掌心传来的是温暖的感觉。货真价实的温暖。
接下来,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小屋屋顶上,怀里的萝伦换成了冰冷的金属风向标。他紧握着它,而他脚下的房屋却裂开了一个大洞,最底部还停着一艘搁浅的帆船。然后他突然又全身赤裸躺在床上,怀里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梦里的他意识到萝伦就在隔壁房里,从屏幕上观看着他与女人的一举一动;一只海鸥冲撞窗子,冰块似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床上,而西恩……穿着整齐的西恩……则站在床边,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海鸥痛苦地喘息,说道:〃我脖子好疼!〃然后西恩便醒来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告诉它:〃那是因为你的脖子折断了。〃
他醒来了,梦的滋味却仍在他头盖骨底下盘桓,像棉絮,像绒毛,牢牢地粘附在他眼皮下与舌头上。闹钟铃声大作,他却迟迟不肯睁开眼睛,一心希望这铃声只是另一场梦、希望自己不曾醒来、希望这铃声只是他的幻觉。
终于,他还是睁开了眼睛,陌生女人胴体的坚实触感与萝伦皮肤的海的味道,却依然弥漫在他的脑细胞间;然后他便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梦,不是一场电影,甚至不是一首悲歌。
是这些被单,是这间卧室,是这张床。是被遗留在窗台上的啤酒空罐,是直射他双眼的阳光,是床头柜上那个铃铃响个不停的闹钟。是那个水滴个不停、而他却始终忘了修理的水龙头。是他的生活,是这一切。
他关掉闹钟,却还不肯下床。他甚至不愿移动他的头,因为他不想知道自己是否得为昨晚灌下的那些酒精付出代价。宿醉会让他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有如两天那般漫长,而受到停职处分后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本来就够难挨了……那堆不得不吃的屎,那些开在他身上、不好笑却又不得不笑的玩笑。
他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聆听街上传来的喧哗声,聆听隔壁那个电视从半夜开到清晨的哔哔声,聆听天花板吊扇、微波炉、烟雾测试器,还有冰箱传来的哔哔声嗡嗡声。使用中的计算机嘤嘤作响。手机、掌上电子记事本。从厨房到客厅、从外头的大街到总局办公室、从范尼尔丘的廉价公寓到东白金汉的平顶区,无时无刻都有东西在哔哔哔嗡嗡嗡响个不停。
这年头所有东西都会叫都会响。所有东西都求迅速灵活求动求变。所有人都加快脚步跟着时代脉搏变化前进。
这他妈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他就想知道这个。这世界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快脚步往前冲、独留他在后头遥望着众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这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他闭上眼睛。
萝伦离开的时候。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布兰登·哈里斯瞪着电话,仿佛想用意志力命令它响起。他瞄了一眼手表。迟了两个小时了。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凯蒂向来不守时,他其实也早习惯了,但为什么连今天也不能例外?布兰登都快等不及了。不在店里,那她到底在哪里呢?说好的计划,是凯蒂早上还是去木屋超市上班,从那里打通电话给他,然后去参加她异母妹妹的初领圣体仪式,之后才来和他碰头。但她没去上班,也没打电话。
他不能打电话给她。打从他俩正式交往以来,这大概是最让他扫兴的一点了。凯蒂通常就会在三个地方出没……刚开始交往时她还常得往巴比·奥唐诺的住处跑,或者是在她和她父亲、继母和两个异母妹妹共住的那间位于白金汉大道上的公寓里,再不然就是在楼上她那群脑袋严重异于常人的舅舅家里。她那群恶名昭彰的舅舅里头就属尼克和威尔最疯,疯得没人管得了压得住;还有就是她父亲吉米·马可斯。他和凯蒂怎么也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他总之就是对布兰登恨之入骨。凯蒂稍微懂事以来他就一直把话说得很清楚:〃离哈里斯一家人远一点;你要是敢带其中任何一个回家,我就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据凯蒂的说法,她父亲通常是个讲理的人;但有一晚,她曾倚在布兰登胸前,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喃喃控诉道:〃他一说到你就抓狂,像个疯子似的。我记得有一次,他喝醉了回家,醉得都口齿不清了,却还一直在那边跟我念,说我妈的事,说她有多爱我什么什么的;然后他就说了:〃该死的哈里斯那一家子,全是些人渣。〃〃
人渣!这两个字像一口浓痰似的哽在布兰登胸口。
〃〃你离他们愈远愈好,听到了没有,凯蒂,我就要求你这一件事。求求你。〃〃
〃所以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布兰登问道,〃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呢?〃
她翻过身子,枕着布兰登的手臂,惨惨地对他一笑。〃你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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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第六章 因为它碎了(2)
这是实话。布兰登确实不知道。凯蒂是一切。是至高无上的女神。而布兰登却只是,嗯,布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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