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壹
和则元年,大酉国铁骑一路南下,势不可挡,勒万部派皇子唯徐弦初携亲谕出征御敌,双方僵持于勒万都城,瀛川。
城下为首那人铁甲加身,长矛挥舞,坐在高头大马上仰头大喊,唯徐弦初,老子念你是个黄毛小儿的份儿上,只要你速速投降献城,便留你一条贱命!
气焰何其嚣张,话语何其轻蔑粗鄙,青年不知何时站上了那空空如也的墙头,银色盔甲幽幽泛着冷光。城下那人长矛指向他的眉心,不偏不倚。
尉迟青身旁的副将好言劝道,唯徐弦初,勒万与你同龄的皇子不计其数,为何这送死的差事偏偏交给了你?你不过是你那父汗可有可无的一颗棋子!
唯徐弦初,你若是肯投诚于我大酉,将军自会保你性命无虞,以你的才谋,加官进爵是指日可待的事!何必囿于这一方牢笼!
唯徐弦初心下冷笑,不知是笑尉迟青的副将的假惺惺还是笑他自己。
他本就自深渊而出,该是最肮脏的野兽,却偏生收敛了獠牙,斩断了头上黑角,换上白袍,掩了半身污秽,施施步入这必死的孤城。
他不言语,尉迟青却按耐不住,如今双方已然僵持了近半月,粮草供应不及,局势对他们很是不利,今日他就算强攻也要将瀛川收入囊中!
攻城!一声令下,冲车打头,云梯被搭建起,戎装的士兵一波接一波的上了城墙,又被城上的人灭了个干净。
身侧的士兵拉开弓弩放箭,奈何城下早已做好了防御,这点伤害几乎是杯水车薪。尉迟青虽是一介粗人,却颇有策略,身旁副将带头发号施令,听我号令!上三床弓弩!
怎么办!他们用了标枪!军师颤颤巍巍,抖如筛子。
唯徐弦初知道这种武器,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大小如同标枪,所以才有此名,射程远,钉入城墙,士兵借机攀援而上。
云梯底部四面有屏蔽的车型,外用生牛皮加固,城墙上投下的石块弓箭根本起不了攻击作用。
唯徐弦初想,还真是个死局,这一趟果真有来无回。
为何不擒贼先擒王!一举射杀那大酉国的首领!
他这才正视父汗给他麾下配备的那所谓的军师,尖嘴猴腮,胆小如鼠,自乱阵脚,还扰乱军心。
他此言一出,不少士兵纷纷道,军师所言极是!
他眼风一扫,直直让人脚底生寒,杀了尉迟青然后呢?首领身死,群龙无首,我们便可以乘虚而入?尉迟青驰骋沙场多年,手下将领早已对他忠心耿耿,届时哀兵必胜的道理军师难道不知?
他挥剑,一刀割断了那人的一只手臂,再有扰乱军心,目无军纪者,杀无赦!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土石已已然快要用尽,仍旧毫无起色。
唯徐弦初对上尉迟青的眼底的势在必得,心下这才明了,这是硬生生要耗完他的兵力!
千军万马行进,唯徐弦初大喝,开城门!迎敌!
两方人马登时混作一团,唯徐弦初正与尉迟青鏖战,长矛对短刀,竟是分不出上下。
尉迟青望着那张带血含伤却仍惊为天人的面容,有了一丝怔愣,唯徐弦初,你抵的了一时,抵不了一世,老子的援军不久便到!你必输无疑!
唯徐弦初趁他不备将刀锋一转刺进他的腰腹处,尉迟青吐了血却也将长矛往他心口刺。
他未下死手,他却要置他于死地。
唯徐弦初想,人啊,果然不能被旁人的一举一动所影响。
那一场仗,大酉国赢得毫无悬念,那柄长矛终究没能刺进他胸口,不是因为他偏离了几寸,而是缝在里衣里的那枚玉佩替他消了灾。
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唯徐弦初没想到,他终究是败在了自家军的手上。
箭矢穿破盔甲,血迹染红了外披的白袍,他摇摇晃晃往后去看,那断了一只手臂的军师正拿着弓弩,对准的方向刚好是他腰腹处。
军师仰头大笑,丝毫不畏惧他的审视,唯徐弦初,你这个近亲通婚生下的血脉混浊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置喙我!可汗竟也派你出征,更可笑的是小可汗居然慌了神,将你作为了竞争对手!事到如今,我便要你看看你的自以为是让你落得个什么下场!
唯徐弦初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像是一片黑雾。暴涨的利甲被荆棘割破了一道口子,狂风呼啸而过,雾气散尽,戾气深重的兽被拷了枷锁。
他笑着,眼下却淌下了两痕血红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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