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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第1页)

1

突然没有了声息,一切都像凝住一般。纪及愈加沉默,即使见面也没有多少话要说。在办公室,无论是马光还是娄萌,似乎都在故意回避某些话题。顾侃灵从那场酒宴回来就病倒了,我每个星期都去看他。

岳父一个月来突然兴致大发,更加勤奋地写起了书法和诗词,还试着撰写回忆录。他将很多“战地重游”之类拿给我看。我浏览一遍,发觉它与霍老的自传异曲同工,但比较之下却少了许多真性情。就此而言,霍老倒显得有些可爱了。我说:“霍老也在写,你们都在写。”

岳父自谦道:“我怎么能跟霍老比!”

梅子站在一旁。我发现她低头时有了双下巴,胖了。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说:“我发现霍老在我们家简直成了圣人——他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威望呢?”梅子摇头:“也不完全是这样。父亲对这个人很熟悉,有很中肯的评价,他心里清楚着呢。”我马上来了兴趣:

“是吗?那他是怎么评价这个人的?”

“父亲说这个人有许多毛病,但总的看也还好的,的确是个善良的人,在混乱年头保护了不少人。父亲说这个人简单点说吧,平生只有两大爱好——爱学习,爱女人……”

我琢磨着这几句话,笑了。我问:“父亲的意思是,这人概括起来是一个——善良的色鬼?”

“算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梅子到另一间屋去了。

吕擎家的四合院也在橡树路上,我从岳父家出来常常去他那儿坐一会儿。这一次开门的正是吕擎,他拉开门马上扭头,看样子手头正忙着什么。我随他进去,见满屋都是散放的卡片和书籍。他做事总是十分认真,这有点像纪及。他们是学者,都擅长整理卡片,考察寻访,认真得令人感动。这真是个驳杂的年头,姑娘露着肚脐上街,男人染成黄毛还戴了耳环,这边厢却依旧青灯黄卷,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我知道吕擎近日与纪及和顾侃灵等人接触频繁,他们已经准备与霍老摊牌——用吕擎的话说,就是“绕开那群蝗虫般的小人物,直捣‘七十二代孙’的老巢”,要从法纪、从内部,必要时还要借助舆论的力量,将可怜的小雯和她的一家解放出来。这当然是一场危险的狙击,能否取胜毫无把握。我特别保留的是,吕擎不必将事件复杂化——不能过多地纠缠历史问题,这样就扯得太远了。而在吕擎眼里,霍老是一个时代的恶魔,空降在这座城市里,是万恶之源。我不能苟同,不止一次对其指出:霍老与小雯之间仍然有不可忽略的、相当复杂的关系;还有,他身边那一伙人与他本人还有区别。我的话遭到了吕擎的严厉驳斥,到后来他干脆绕开我,只与纪及和顾侃灵联系了。

吕擎一坐下就聚精会神翻动一本小画册,我瞧了瞧,原来是那个古老的童话:一只狼披上羊皮混在牧人的羊群里,结果这群羊每天都减少一只……“前些天我们家来了一位外地朋友,我想让你见见他。”他把那本画册取在手里,“他是来找我母亲的,因为母亲跟他过世的母亲曾经是好朋友。他到这座城市出差,顺便来跟母亲借一些书——那是他母亲的著作。他想复印一些,因为这些著作早就绝版了,这样的年头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出版了。”

“他是谁?”

“淳于甘阳,淳于云嘉的儿子……我这次亲眼看到了他,感受很复杂。多想和他谈谈,可他总是坐那儿抽烟,话很少。为了引他说话,我就谈这所大学的事情——他的父亲母亲过去就在这所大学工作,对一些人和事太熟悉了!我特别谈到了纪及和你、大家正在经历的事情,还有你们前不久去了那个老林场——那是他母亲劳改的地方啊……原以为他听了这些会激动起来,谁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很平静的样子。他来我们家两次,在市里待了三天。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可电话总也没人接。”

真的可惜!我问:“他什么样子?多大了?”

“大概比你还要大一两岁呢。人看上去很持重,是那个海滨城市的老师,很内向的一个人。好像他也在写有关徐福的书。”

“啊?这太巧了!不过我知道,他们那个城市也掀起了徐福热……”

“所以我想找你和纪及。当然这还不是主要的。”

我明白吕擎的话。关于那位女学者的不幸故事,我们以前谈过不知多少次。她在我们心里已经是个不幸的传奇了。我不知道淳于甘阳对父亲母亲的往昔到底知道多少?吕擎失望地叹一声:“他已经非常淡漠了。他好像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我有些不解:“不关心父母的遭遇?这可能吗?”

“也可能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已经听腻了;再不就是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青年——时下这样的人也挺多。”

“也许读书读傻了。”

“这倒未必,我发现他一谈到徐福就两眼放光,反应敏捷。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城市对所有研究徐福的人都要发放补贴——如果这个学术成果获奖,还要拨给数目更大的一笔奖金。可见他一点都不傻……”

2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吕擎翻着案几上的那摞书,找出了一本很旧的竖行排印的著作,端详了一会儿扉页,然后把书推到我面前:上面正是那个女学者——淳于云嘉的照片!当时她好像只有三十左右岁,端庄、秀丽,微微有点胖;那双美丽的眼睛啊,火热、真挚,好像正在回眸的瞬间——她正如此切近地看着我们,那目光里好像带着一丝丝的惊讶和询问……我在凝视她,或被她所凝视。好像她也认识我,认识我这个后来者……我和她正在对视。这目光似乎在发出一声悄问:你不久前去了老林场,探听了我和靳扬的秘密,是这样吗?

吕擎把书取过去,轻轻合上:“母亲回忆说,她们当年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两人无话不谈。后来因为她考到了另一个学院,就很少见面了。她在当时是有名的‘校花’——母亲说她漂亮极了,那时有多少人追她啊……想不到她又考回来了,最后跟了自己的导师——母亲说有一次好好端量了那个人,简直给吓了一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一个老人了,又矮又瘦,口讷,皱巴巴的脸,这怎么能做校花的新郎啊。她那会儿只感到惋惜……淳于甘阳是婚前生的,他随了母亲的姓。”

我对这段隐晦曲折的历史只知道一点点,但很不清晰。

“那位老学者是从海外回来的,从来没有结过婚,学校的人原以为他性情怪癖、有什么毛病。都知道这个人除了读书,再没有任何欲望和嗜好。对他来说只要有了书也就有了一切,对其他全无兴趣。名声大得不得了,不光著作等身,还教出了许多有名的学生,他们遍布大江南北。他当时年纪大了,身体又糟得很,早在几年前就要拄一根拐杖走路。他带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是淳于云嘉……她二十多岁,正是吸引一大堆目光的时候。老人自从收了这个学生之后,衣服变得整洁了,人也精神了,头发修剪梳理得一丝不苟,还结上了领带——这在当时的校园里是少见的,人们只在接待外宾时才这样。老人平时一出门就要拄拐杖,一方面腿脚不好,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人们常常看到淳于云嘉跟在他身边,抱着几本书,一路上走得很慢。这成为校园一景:一位矮小的老人伴着他的女弟子来来去去。她快毕业时怀孕了,一个丑闻眼看就要抖搂出来:一切都遮掩不住了。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她怀上了导师的孩子,因为大家早把那个人当成了一根朽木。校园暴出了惊人的消息,这在当时是不得了的事情……他们只好宣布结婚。有人甚至认为这里面也许隐下了更大的丑闻,以为那个老头替谁担了个虚名。不过既然承担了,就要承担到底。这个老人大概想以自身的声望抵御什么。那时候拿一个名高位重的老教授并没有太多的办法,如果再晚几年就另当别论了——校方要追究女弟子,是老人死命抗争才算把她保护下来……”

我在想老林场的日子,想肖筠老人。老先生当时很少提到那个美丽的女人,显然是于心不忍。吕擎手边的那个画册被他取起放下好几次,我拿过来一看,一下屏住了呼吸:靳扬的漫画集!

我从头一页页看起来,以便与心中的形象联系到一起,可惜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这些画页如此地活泼顽皮,洋溢着逼人的热情与童稚——它们怎么会与那样可怕的一个故事稍稍沾边呢?特别令我不解的是,当年那些嗅觉尖尖的人究竟是怎样从这些绘画中寻到了什么?瞧它们丝毫不会引起视觉上的不安,而完全是一片纯稚烂漫——这恰恰与肖筠老人叙说的那个人人喜欢、快乐无忧的形象是一致的!

“他心里装满了童话,直到最后……”

那场大雷雨的苍茫浑然一下把我笼罩了……我强迫自己回避、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想的一个问题就是:吕擎啊,你听到了那隆隆的雷声吗?你看到了靳扬戴的嚼链、胸前流淌的鲜血吗?你不知道这里面埋藏的是一个可怕的隐秘——你的父亲就是一个双手沾了他人鲜血的人……我不敢想,更不敢问。我不知道常常陷入深思的吕擎是否隐藏了同一个隐秘,并为此而日夜忍受噬咬。但我记得的只有他对父亲的深情追忆、对霍老毫不留情的诅咒。我知道,他心中存留的仍然是一个概念化的“父亲”、一个概念化的“霍老”——后者被不留情面地妖魔化了……我忍住了,伏下身去翻那本竖排版的旧书。久久凝视扉页,看着她。我在她稍稍透出一丝惊讶的温情回眸中,眼睛不再移动……我无法让纷乱的思绪从哗哗号叫的那场大雷雨中挣脱出来;是的,正如肖筠老人所说,当年靳扬于疯狂之中爱上的女人就是她——他匆匆画下的那双深情的、带着稍稍的惊讶的回眸,此刻就在眼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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