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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娄萌突然问起了我去东部出差的事,催促说:“你的假期早到了,为什么还不走?”
难得她这么关心我。不过我后来一想,又觉得她好像有点过于急切了。她希望我快些出发?是的,她或许想让我早一点离开,别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纪及搅在一块儿。
我回答她:“放心吧,我会和纪及一起离开这座城市,我们要一起上路。”
“要休假就早点走吧,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这时候杂志社里反正有马光顶着。”
“请放心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没有什么……”
“乱弹琴!”
许多天了,娄萌下决心在办公室里不谈科学院的事情,特别不去触及“纪及”两个字。她的脸色比过去严肃多了。本来她是一个爽朗的人,不像一个令人畏惧的领导,而始终是我们的一个同事,一个温和的大姐。只可惜,最近这种感觉没有了。在这种气氛下,大家说起话来有点期期艾艾。大家不停地喝茶,把吸到嘴里的茶叶吐掉,有时直盯盯地从杯沿上望着她。只有马光依旧轻松,有时还吹吹口哨,偶尔瞥娄萌一眼。
娄萌呵斥他:“上班时间,吹什么口哨!”
马光伸了伸舌头,没说什么。
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小打字员也在看杂志上的《海客谈瀛洲》,竟然看得津津有味。她怎么可能把这样的著作看下去,这倒怪了。肯定是马光讲了什么,她的好奇心给撩拨起来了。我问她:“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你们觉得有意思,我就觉得有意思!”
娄萌有一天也发现了小打字员在看这份杂志,就问她从哪里弄来的?小打字员吞吞吐吐,后来只得承认是马光给的。娄萌立刻找到马光:“你怎么在编辑部里传递这样的杂志?”
“公开出版物,有什么不可以?”
“上班时间,你总不能领头看闲书吧?”
“现在连领导都在学习这本杂志呢!”
“你胡扯!”
“你不信就回家问问老于。这么重要的文件,学术界的大事,我们怎么可以不闻不问呢?”
娄萌叹了一口气。都知道她拿马光没办法。马光在这里从来都是一个特殊人物。娄萌到杂志社里工作之后,马光变得更加懒洋洋的了,几乎没人可以管束他。部主任从来就不管马光,现在马光完全是一个自由人了。他不遵守上下班时间,可以随便到外地出差,而且还享有真正的“言论自由”。有时候他会说一些很离奇的话,可以骂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物——别人吓得伸舌头时,娄萌才不得不责备几句,他就说:“大人不见小人怪。”
马光近来有发不完的牢骚,这些牢骚多少都与娄萌有关。有一次他们在走廊拐弯处说话,我不幸听到了几句。娄萌说:“你就这么坏吧!”马光说:“毛病!”“你就这么坏吧!”“真是毛病!”
接着是一阵嘁嘁喳喳。
当我走过去时,他们立刻刹住了话头。
马光的眼镜闪着亮光。他的眼镜腿很长,整个眼镜搁在鼻梁的末端,让人想起一副长柄放大镜。娄萌有时高兴起来,就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马光的脑门上,像管教孩子似的用力一拧,呵斥几句。
马光或许真的可爱。工间休息时他伸个懒腰,故意模仿一些蹩脚的诗歌朗诵者,把手扬起来,朝上方用力伸出,喊着:“啊,青春多么美好……”再不就是,“啊,女郎!女郎!我的女郎……”
他还会作一些精致小诗。但我知道这并不认真。一个贝壳,一棵君子兰,甚至是一只茶缸,他都能从中揭示出某种哲理和诗境。他不停地把这些精致小诗送给娄萌看,引起她的阵阵好奇,让其赞叹不止。那是由衷的赞叹。她说要把这些小诗拿给老于,让老于练书法用——都知道她家老于是一个书法迷,那是受霍老的影响。
马光背后笑着告诉我,说因为霍老的书法参加了一个什么“五老展”,还得了一个大奖,从那之后于节也就加快了训练步伐。我也知道这事儿,因为我的岳父就是“五老”之一。马光对娄萌说:“你们家老于顶多再有一年就会挤进‘六老’。一个响当当的书法家,紧步霍老后尘。”
娄萌听了倒不怎么恼怒,笑吟吟看着马光:“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坏孩子!”
办公室里的人谈论起于节,都是一片赞扬。大家没有一个不认为他是霍老最好的接班人,也许再有不久就是对方那样的位置了,接下去照例又会有一连串的头衔。总之霍老的衣钵一定会传给他。
这些议论中常常蕴含着其他一些成分,娄萌不是一点听不出来,而是从不计较。她只是谦恭地谈着霍老:“人家身体很好呢,尽管年纪那么大了,可身体比四五十岁的人还要结实。”
马光说:“这不可能吧?他走路已经拄拐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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