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没有死人,仵作还是挺清闲的。
这天一大早就开始下起毛毛雨,晏骄也没往街上去,就在屋檐下,拿着小木棍,就着湿润松软的泥土教阿苗认字。
岳夫人也端了靠椅在旁边凑趣,笑眯眯的,手里还拿着一件衣裳缝补,时不时插一嘴,瞧着愉快极了。
过了会儿,前头忽然有人带话来,说庞大人有事儿请晏姑娘去前头二堂一趟。
二堂是县令日常办公的地方,晏骄本能的想是不是有案子发生,当下不敢迟疑,丢下木棍就要走。
“瞧你这孩子,”岳夫人一把拉住她,又叫阿苗去屋里拿伞,“保不齐等会儿雨就下大了,你这么光着脑袋没遮没挡的,万一再着凉可怎么好?”
晏骄的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就跟着姥姥姥爷过,等两位老人在她上初中时先后去世,就再也没人担心她下雨出门是不是带伞了。
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接了伞,脸上却笑了,“哎!”
看着她一溜小跑消失在细细雨雾中的背影,岳夫人摇头笑道:“唉,也是个要强的傻孩子……”
等晏骄进了二堂,一眼就看见了堂下坐着的有德布庄的两位老人家。
“大人,这是?”
她刚一开口,两位老人家就颤巍巍站起来,隐约又有要跪下的意思。
已经经历过一回的晏骄才要去扶,一直站在旁边墙边充当隐形人的齐远已经一个健步上前,左右开弓,稳稳地将两位老人托住了。
晏骄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不由得对齐远报以感激的视线。
谁知齐远直觉惊人,竟在下一秒就抽空抬头咧嘴一笑,露出里头两排整齐的白牙,反而又把晏骄吓了一跳。
稍后众人重新落座,庞牧才帮忙说明芸娘爹娘的来意。
王武已经砍了,两位老人家也结结实实病了几日,又挣扎着替女儿办了头七,今儿好容易好些了,就赶紧托人打听了晏骄的所在,带着礼物登门感谢。
“要不是晏姑娘,只怕我那苦命的孩儿在地下也不能安生。”如今说起这个,老太太两只眼睛里还是止不住滚下泪来。
人生几大悲,最痛者莫过于老年丧子,实在是扎心。
饶是晏骄见惯生死,再见这样的场面也觉心酸,“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活下去,两位千万保重,想必芸娘在天上也能好受些。”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令人心碎。
老爷子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多谢晏姑娘,话虽如此,可,唉!”
才短短几天功夫,两位老人整个儿都沧桑了不止一倍,腰背都佝偻了,面上也多有颓然之意。
丧子之痛,痛彻心扉,任凭外人再如何安慰,只怕也是无用。
庞牧是个直人,不大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倒是齐远穿插着讲了两句,气氛略略请快些。
众人胡乱说了会儿话,两位老人就叫人抬上礼物。
满满当当两个巨大的担子全是各色精细棉布和绫罗绸缎,额外一个匣子,里头满满的银子,当场就把巅峰时期也只有共计六两三钱身家的晏姑娘镇住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孩子都没了,他们夫妻二人也没什么奔头了。
两位老人的意思,是要等女儿七七过后,处理好手头事情,安置好布庄伙计后就回老家。那些个布匹太占地方,倒是不大方便全部带走,如今便开始处理。先捡了一些送给四邻,这些好的全给晏骄做谢礼。
现在晏骄已经能够很理直气壮的推辞了,“身为仵作,不过分内事罢了,哪里能再要百姓的东西?两位既然要返乡,少不得留些盘缠,倒不如卖了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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