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一样,相互环绕着兜起了圈子。此刻,天空惨云密布,群星全隐藏到阴云后面不见了。夜空下,这一场生死较量仿佛成了整个夜晚的中心,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成了轻飘飘的影子。鹰身女妖狂烈地大笑起来,那双刚才还是黄色的眼睛,此刻变成了血一样的暗红色,独角兽知道她又准备反扑了。
鹰身女妖并拢巨翅,拔地而起,高高地跃起在夜空之中。然后她那光芒四射的身体,像一块烈焰熊熊的巨大陨石一样从天而降。但她并没有朝独角兽的头顶扑下来,而是朝独角兽旁边扑了过去。原来,她的目标不是独角兽,而是芳丹娜嬷嬷。女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张开爪子一样又瘦又尖的双手,朝鹰身女妖喊叫着,好像是要拥抱她的样子。“不要离开我!”老巫婆得意洋洋地朝她们两个吼道,“你们单靠自己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获得自由!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鹰身女妖呼啸着俯冲下来,像钢刀一样寒光闪闪的爪子,猛地插进女巫的胸膛。女巫那枯槁的身体,立刻就像一根朽木一样断为两截,瘫软在地上。鹰身女妖落到女巫尸体身上,收敛起翅膀,把女巫的身体藏到翅膀下,好像是怕被人抢走一样。血,让她那原本青铜色的身体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鹰身女妖在扑杀女巫的时候,翅膀上的利刃从独角兽的肩膀上划过,在上面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独角兽只觉一阵剧痛,连忙跳开。她听到从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孩子般的呼唤,“赶快逃命!赶快逃命!”她发现叫喊的是魔法师,他的双眼因恐惧而睁得大大的,目光中笼罩着死亡的阴霾。他那张一直都显得很年轻的脸,竟因为恐惧变成了一张娃娃脸。“不!”独角兽说,“要走一块走!”
鹰身女妖的声音忽然变得既甜蜜又暖昧,让人听着好像喝醉了酒一样,觉得头晕目眩。独角兽知道这是鹰身女妖的秘密武器,不管是谁,只要听到她的歌声,都会像丢了魂一样,心甘情愿地投入她的魔爪。她的这种魔力对独角兽当然不起任何作用,但魔法师却无法抵挡它的诱惑,只见他双膝一软,一下子瘫软在地。独角兽向他大声喊道:“快跑!跟我来!”她的叫声把魔法师从迷醉中唤醒,两个人一道逃出了巫魔会这个可怕的地方。
月亮早已不知道藏到哪片云彩后面去了。但是,此时此刻,在魔法师眼里,独角兽就是他的月亮。她那洁白的身体散发着清冷而古老的光泽,引导着他逃离死亡。但他不知道,在他们的前面,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的是安全,还是疯狂。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该逃往何方,只有跟着独角兽一路跌跌撞撞地仓皇逃走,离开这个充满杀戮气息的不祥之地,而且是越远越好。他追随在独角兽后面,头也不敢回。身后,沉重慌乱的脚步声、女妖扇动翅膀的轰鸣声、各种动物的惊叫声,响成一片。其中夹杂着卢克时断时续的尖叫声,魔法师听到他叫了几声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他全然顾不上这些,只管仓皇逃命。
“他也许逃走了!”独角兽说,“鹰身女妖和我一样,是不会死的,千万不要在不死的东西面前使劲跑,这只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她用一种威严的口气提醒魔法师,尽管声音很轻。“千万不要跑!”她说,“放慢步子!慢慢地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正在思考问题,或者哼一首歌,背诵一首诗,或者边走边玩你的魔术。不管你干什么,一定要慢慢地走,这样她就不会跟来追你!听我说,魔法师,不要害怕,慢点!再慢点!”
魔法师竭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放慢脚步,跟在独角兽后面,深一步浅一步地在黑夜中走着。独角兽和魔法师,一个白,一个黑,一前一后,在这茫茫黑夜中结伴而行。魔法师尽量靠近独角兽,借她身上浮动的白色光芒驱散四周浓重的黑暗,他觉得黑暗中有无数的食人恶魔,正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远远地,鹰身女妖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声音仍隐隐传来。此刻,她大概已经把巫魔会上所有来不及逃走的生命都统统毁灭了。那叫声变得更加凄厉,透过鹰身女妖的尖啸,还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他们的耳边萦绕不绝。甚至当天色渐渐破晓,当他们终于走过荒野,终于找到一条陌生的道路之后,女妖的声音早已听不见了,那个声音仍紧追不舍地回响在他们的耳畔。那是一种纤细、单调的声音,一只蜘蛛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哭泣声。
第四章 结伴同行
魔法师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路上哭哭啼啼,伤心不已。最后,好不容易停住了哭泣,说起话来仍语气哽咽。“哦!可怜的老太婆!”他抽抽搭搭地说。独角兽一直沉默不语,史曼德里克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此刻,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了毛毛细雨,把拂晓的天空变得更加灰暗冷寂。细雨淋湿了独角兽的皮毛,紧紧地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就像是一只刚刚出水的海豚。“别怪我!”独角兽明白魔法师眼神里的意思,她说,“我们独角兽从不可怜谁!”
魔法师没有说话,早晨的冷雨淋得他直打冷战。他走到路边,使劲佝偻着身子,把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得紧紧的,这让他显得更加瘦长,就像一把又破又旧的黑雨伞一样。独角兽停下脚步,等着他,直到他收拾利落。她仰首看着那片混沌的天空,觉得她生命中所有的日子好像都化作这绵绵不绝的冷雨,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我们独角兽只会孤独。”她接着刚才的话柔声地说,“但这和可怜不是一回事。”
史曼德里克尽量想控制自己的脸皮,但他觉得这张脸皮一个劲地痉挛,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脸皮,好像是要脱离自己的脸逃走似的。“你现在想往哪儿去?”他问道,“被那个老太婆在路边捉住之前,你正往哪里去?”
“我正在到处找我的同类。”独角兽说,“你看到过他们吗,魔法师?他们都是野生的,像我一样海浪般的洁白。”
史曼德里克脸色阴沉,使劲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你一样的野兽,从我出生以来从没有看到过。我小的时候,听人家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独角兽。但就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曾经看到过。他们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女士,除了你,再也没有了。现在,你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他们,只能在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听到你自己的回声。”
“不,”独角兽听说就在不久之前,在魔法师小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独角兽,心中一阵暗喜,她说,“一只蝴蝶曾经告诉我说,找到红色公牛就找到了独角兽。那个女巫也说过哈格德国王,因此我一定要去找,到他们说过的地方去,不管有多远。你知道哈格德是哪一个国家的国王吗?”
魔法师的脸皮仍在不停的扭动,差一点从他的脸上挣脱开。他连忙抬手使劲把它按住,不让它离开。慢慢地,他终于可以小心翼翼的笑了,但他笑得非常僵硬,好像他的嘴巴是铁铸似的。他的脸皮剧烈地痉挛着,两边的嘴角使劲向耳后咧去,他把嘴唇使劲弯曲着,想尽量使自己的嘴巴像是在笑的样子。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笑得十分僵硬难看。“听我给你念一首诗。”他念道:
在那些像刀锋一样陡峭的山上,
一片荒凉,寸草不长;
在那里你的心变成一具发臭的尸首,
哈格德是那里的国王。
“那里是不是真像歌中唱的这样可怕,等我到了那里自会见分晓。”独角兽说,心想魔法师也许是在逗弄自己。“你还知不知道其他关于红色公牛的诗歌?”
“不知道。”史曼德里克答道。他站直身子,独角兽发现他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十分苍白,他勉强地笑了笑,说:“至于哈格德国王,我所知有限,都是道听途说的。据说,他是一个年迈的国王,十分吝啬,像十一月的严冬一样冷酷无情。他统治着海边一片荒无人烟的群山。有的故事说,那里原本长满郁郁葱葱的森林,四季常青。但是,自从哈格德国王到了那里以后,他的手指头往那片土地上一点,那里的花草树木立刻就枯萎了。农民中流传着一句谚语,当他们形容被野火烧毁的田野,或者被蝗虫啃光的庄稼地时,就会说它‘像哈格德的心一样荒凉’。还有人说,他的城堡中一片漆黑,既没有光,也没有火,他经常派他的士兵出来抢东西,见什么抢什么,小鸡呀,床单呀,还有人家凉在窗台上的馅饼呀,什么都抢。有个故事还说,哈格德国王从来不笑,他最后一次笑的时候……”
独角兽不耐烦地使劲跺了跺脚,史曼德里克赶紧转换话题,他说:“至于红色公牛,我虽然听到不少说法,但我自己也被这些说法搞糊涂了。因为这些故事众说纷纭,相互矛盾,我自己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有的说确实有这样一头公牛,有的却说那是一个幽灵,有的还说这头公牛其实就是哈格德国王,每天太阳一落山他就会变成公牛。还有的说在哈格德国王到来之前,公牛就生活在那里了。别的故事却说那只公牛是和哈格德国王一块来到那个地方的。还有的说公牛不是和哈格德国王一块来的,而是后来才来的,公牛帮哈格德抵御外患,镇压臣民的叛乱,这样一来,哈格德国王就不需要花很多钱武装他的军队了。还有的故事讲,公牛把哈格德国王关在城堡里,他是一个恶魔,哈格德国王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它,公牛和国王谁也离不开谁,公牛属于国王,国王属于公牛。”
听到这里,独角兽不由得心头一亮,好像有一阵快乐的涟漪从她的心中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耳边又仿佛传来那只蝴蝶嘀铃铃的歌声:“他们沿着条条大道,走向远方。红色公牛紧随其后,扫除他们留下的脚印。”她的眼前映现出一幅壮观的画面:成群结队的白色身影,如排山倒海一般,浩浩荡荡地涌向远方,嘶声如潮,无数的金色独角在蓝天的映照下光彩夺目。“我要到那里去!”她说,“魔法师,你让我重获自由,我欠你一份情。现在我们要分手了,你要我怎样报答你?”
史曼德里克的眯缝眼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一片柳树叶一样流光闪烁。“让我跟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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