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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宝忽觉着有一个声音挺耳熟,可她却想不出是谁。于是她将门拉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吃惊不小,楼梯上那一串背影分明是她认识的,就是南昌小兔子一帮人。嘉怔怔地坐在床沿,微微打着战,她想她闯祸了,神秘来客原来是她引来的。这个家刚刚太平了几日,谁晓得会招来福还是祸!她越想越怕,心事重重,最终在无穷的忧虑中睡过去了。

14 归来(2)

神秘来客正是南昌一伙。老少双方初次见面,都不知该怎么称呼,祖父到底沉着,一律称他们“小将”。他们则拖延一时,然后决定称他顾老先生。顾老先生一时不大能确定小将们的来意,小将们呢,只说“聊聊”。于是,双方坐下来,开始聊。小将先是要顾老先生端正对革命的态度,老实交待问题,要合作,不要生离异之心。顾老先生自然要有些回应,他说他虽然是剥削阶级的人,可他其实很受共产党的恩惠。旧社会,绑票、拆白党、放鹞子,生意道上凶险重重,外国货抢市场,同行间还要互相倾轧。现在共产党的天下,是清明世界啊!小将说:工人阶级呢?他们还要再受你们一重压迫。是,我服罪!顾老先生说。小将说:那就谈谈你的发家史吧!

顾老先生“哦”了一声,沉吟一会儿:那就要从肥皂说起了。肥皂,几乎人人会做,上海过去有许多白俄,都是十月革命逃亡出来的贵族,就有人做肥皂,自产自销,立在马路边,有人走拢,就拖过来,拉起一只衣角,牙刷沾了肥皂水刷出一块白,要人家买。做肥皂本低利薄,德国固本肥皂厂都没了兴趣,盘给了中国人。这说明中国工业的落后,连一块肥皂,都要由德国人到上海来开厂。这么小小的炉灶,一只两只不算什么,一百两百,一千两千,就不可小视了,硬碰硬挤走了德国人!

小将轻轻咳一声,说:顾老先生不要回避剥削的本质。你的工人,你给他们多少工资?包吃住,有的三元,有的两元。小将说:你看,你所得的利润肯定大大超出。可是,炉灶是我的,石灰碱、油脂、模子,也是我的,我还要去买做下一炉肥皂的石灰碱、油脂、煤……小将说:你说的是生产资料,而利润是扣除生产资料的所余。哦,你们说的是净赚的意思。我承认是净赚,我是拿了大头,可是……小将截住他:一只炉灶,两名工人,后来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从哪里说起呢?顾老先生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声音也有些变――我的家乡是浙江镇海车渡后顾村,家中有几亩山地,种菜竹为生。后顾村是个穷村,十几户顾姓中没一户称得上大人家,连个祠堂也修不起,只有一个香火牌座……在这晚上其余的时间里,话题一直在这小山村盘旋,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入了神。小将离开时,说定三天之后再来,届时顾老先生要给他们一个诚实的交待。

第三天晚上,看到小将如约而至。这一回,他们走进房间,各人在上次的位置坐好,就催促接着上回的话茬往下说。老人竟有点欣悦。他这一生,从未对儿孙们讲过,甚至,也没对自己从头到尾理一遍,现在,却对了这几个陌生人讲起来了。他在伯父家只生活了半年,就自己跑去上海了,这年他是十三岁。他在十六铺一家咸鱼行寻到父亲,父亲看见他,先是一惊,然后勃然大怒,痛骂他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要跑来上海。一个人在上海已经是万般为难。儿子千辛万苦,好容易找到爹,不料挨了劈头盖脑的一顿骂,一气之下,转身就走。那时候真是年纪小,不晓得什么叫生计,所以就不晓得愁。要说,也是凭这股子莽撞劲,才拼出日后的家业——说到此处,顾老先生情绪昂扬。年轻人阻住他的话头,还是让他反省剥削的本质。但是,老人天真地辩解:时到此刻,我还没有剥削,还在吃苦哎。那时候,十六铺是很繁荣的,一条街豆市,一条街鱼行,再一条街棉花栈……街上听得见抛锚起锚,叮当作响。一个乡下小孩,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十二分的欢喜。正当他兴兴头头的时候,面前出现一个人,黑着脸,是他爹。爹爹带他回去,父子俩蜷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看桌上的碗筷,没有算进他的,于是早饭没吃,他就走出来了。一位小将讥讽道:顾老先生是在忆苦思甜吗?另一位则说:顾老先生是在吹嘘个人奋斗!

顾老先生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有一个问题,能否请教小将――为什么有的人做老板,有的人一生一世做伙计?小将说:这就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了。那么,为什么有的人剥削,有的人被剥削?小将说:有的人占有了生产资料,而有的人却丧失了,所以资本家是掠夺起家的。那么,生产资料是现成摆在那里,任人随便拿,还是靠人做出来的?为什么我,做了资本家,而你们,是革命小将,随时可以敲开我的门,要我讲张给你们听?这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禀赋,有不同的命运!小将自然要与他论理,无奈他甚会诡辩,不自觉间就将概念弄混,不晓得扯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无意间涉及到了怎样才是理想的社会,可是,顾老先生的反省却还未到达原始资本积累阶段,这一个晚上又结束了。临走时,一个小将忽然向他伸出手来。他颇为意外,但及时地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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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归来(3)

终于,嘉宝下决心,去找舒娅了。她面色苍白,神情惶恐,刚要开口,眼泪却流了下来:舒娅,我求求你!你们的朋友找到我家来了!嘉宝抽咽难言,多日的惊惧和忧虑,这时一总爆发出来。过了一会儿,她略平静下来,说:舒娅,求你说说好话,要他们别再找我阿爷了,我阿爷的事情已经向单位造反派全交待了,让他们放过我家吧!舒娅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到嘉宝家里去了!她用力挣脱嘉宝的手,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好久都没有看见他们了。嘉宝止了哭泣,她的睫毛全让泪水濡湿了,一缕一缕的,原来她的眼睛挺好看。舒娅有些不忍看她,说:我们去找珠珠吧。珠珠的反应很平静,她看着嘉宝说:你自己和他们说好了。嘉宝和舒娅都一怔,是啊,嘉宝为什么不能自己与他们打交道?她和他们又不是不认识。嘉宝眼巴巴地看着她们,晓得再求也没有用,骑上蓝铃跑车,失望地离开了。

嘉宝心里想,她们不肯帮忙。可这事情再也挨不下去了。两条路,一是在他们来的时候,二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截住他们。为避免被家人发现她与他们认识,无论前后哪一种截住,都必须在家人视野以外。晚上,等父母兄弟静下,叔叔家也安静了,她便悄悄地出门去。她骑着自行车在弄前马路上兜,看有没有他们的身影。风吹起她的短发,蓬松的鬓发从脸颊拂过去,令人感觉夜晚的柔和。夜深了,嘉宝掉过车头,回了家。一周过去,又一周过去,嘉宝差不多以为事情结束了,可是这天早晨,她在厨房看见畚箕里有一堆烟蒂。她家没有人吸烟,这堆烟蒂一定是神秘来客留下的。嘉宝本来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

这一回,她决定去找他们。怎么找?她想起了第三个人,丁宜男。嘉宝和丁宜男的交情很平淡,就算有时候也在一处玩,两人之间也不多话的。现在,嘉宝来找丁宜男了,她相当冷静地告知了事情的原委,说到最后,还是没控制住情绪,忽地红了眼圈,咽声道:你只要帮我找到他们,我自己和他们说话!没想到,丁宜男停下手里的活计,说:我知道小兔子家住的公寓大楼,我陪你去。她坐上嘉宝的后车架,顺马路拐上直街,过两个路口,再一拐,便在一幢沿马路的公寓楼前停下了。电梯工警惕地看着她们,问是哪里来的。嘉宝不由嗫嚅起来,丁宜男说,她们是小兔子的同学,通知他去学校。那人拉开电梯的铁栅门,让她们进去了。上到四楼,她们站在了小兔子家门口。门边的墙上贴着大字报,墨迹已有点陈旧。她们按了电铃,没有回应,再拍门,依然没回应。丁宜男见嘉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说:听说南昌家住虹口一幢公寓楼,去找找看吧!两人再往虹口去,但没有找到南昌的家。这伙人出现时那么招摇,一旦消失却无影无踪。之后,丁宜男几次有意无意向舒娅和珠珠打听他们,这两人显然不愿提起,她也不好紧着问。嘉宝呢,也没有再来找她。渐渐的,就放下了。

八月十八日这一天,举行全市范围的大游行,庆祝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两周年。一早起,交通就实行管制,大中小学,工厂机关在各自的集合地点整顿好队伍,同时向人民广场进发。满城红旗飞舞,锣鼓喧天。太阳渐高,暑气蒸腾上来,空气变得烘热。还是有风,被梧桐叶打散了,撒进来一些细碎的凉意。江南的气候,给这城市和革命带来少许细腻的气质,缓和了它们的粗粝和酷烈。队伍又开始唱起歌来,唱的是同一支歌,但因为阵线拉得长,出句依次相距半拍到一拍,形成轮唱的效果。声浪连起,甚是雄壮。一辆载着锣鼓的卡车蛮横地在人流中推开一条道,人们就好像是被强气流冲开,分成两边。就在这时,一支自行车队伍驶进来,约有二三十架,骑车者都穿军装,束皮带,臂戴红袖章,袖章上是“红卫兵”三个字。他们人数不算多,可因为是这样的装束,又是飞快的自行车,就显得锐不可当。几分钟之后,两股人流突然合拢,人们还没有回过神儿来,转眼间,自行车队已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伙大汉挥拳向骑车人打去,他们体魄更魁伟,穿蓝色工装,戴安全帽,臂上也佩红袖章,是工人的造反队。有几个人口鼻流血,还有几个被团在人堆里,看不见了。只有自行车,几乎是扁了的,被轻轻提起,抛出游行队伍。事情就发生在舒娅她们队伍边上,她们脸色苍白,身上打着寒战。她们认出了,小兔子,七月,就在其中。

南昌本来也在他们中间,这时已挤出人群。事刚发端,他立即离开队伍,脱下红袖章,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走,离现场越来越远。他走在人行道上,街心是拥挤的游行队伍,他就像走在岸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胆小鬼!他回头看去,离他三五步的地方,站着舒拉。

15 江那边(1)

那天,嘉宝和丁宜男找小兔子无果,一个人回了家。就在这天晚上,他们来了,在楼梯上,和嘉宝碰个正着。嘉宝闪进亭子间,带上门,从门缝里看见其中一个正回头对她笑。这一回,他们连口罩都没戴,回头的人正是南昌。看起来他们没有放过她祖父的意思,这么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嘉宝下决心等他们离去。非谈判不可了。嘉宝关了灯,坐在床沿,一门心思等他们离开,然后追赶上去,与他们说话。至于怎么说,说了有什么效果,她并无考虑。在她简单的头脑里,一向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她似乎都没怎么觉得,就听见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她轻轻推开窗户,看见他们鱼贯出了后门,弯腰开自行车锁,然后上车,驶出横弄。她看见祖父在后门口的身影,立了一会儿,进来,上楼去了。等祖父的房门嗒一声关上,嘉宝从床沿弹起来,出了亭子间。她从厨房推出自己的蓝铃跑车,一溜烟地出了后弄。

她伏身蹬车,嗖地蹿到他们面前,一转车头,对住他们。双方都下了车,他们说:你好!她倒说不出话来,停了一时,说:你们不要找我阿爷麻烦!他们就笑了:你“阿爷”很欢迎我们。嘉宝说:瞎讲!他们说:你不相信,问你“阿爷”去,我们很谈得来。嘉宝急了:求求你们,放过我阿爷,他老了,有些糊涂。他们一同反驳道:不,不,他头脑很清楚,我们都辩不过他呢!嘉宝更急了,一下子哭了出来。他们说:你哭什么呢?这是正常的思想交锋,现在是新民主主义时期,也是社会主义过渡时期,应该允许不同阶级思想成分存在。统一战线的思想,你懂吗?嘉宝低头抹泪道:我只求你们不要再纠缠我阿爷。他们就有些不耐烦了:这是我们和你祖父之间的交往,与你无关。说罢,上车,从两边绕过嘉宝,兀自向前驶去。

几天以后,早晨起来,嘉宝在门口地上看见一封信,显然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嘉宝拆开信,读了几行,便止不住战栗起来。信是南昌写的,约她见面,就在今天下午,地点是小兔子家里。她捏着信,薄脆的信纸很快让手心里的汗濡湿了。他们让她怕,同时呢,又有一点点吸引她。简单的人,总是鲁勇的,于是,下午,她单刀赴会了。

她骑车来到小兔子家公寓楼门前。开电梯的人坐在电梯里打盹,她没有惊动他,走入边上的楼梯,一步两级地上去。来到了小兔子家门前,她按了门铃,应声开门的人是南昌,她随南昌走过走廊。走廊里光线很暗,因两边的房门都关闭着,上面贴了封条。这情景使嘉宝挺诧异,原来,他们的遭遇也不怎么样。走廊顶头的房门半掩着,有光透出来,南昌带她推门进去,眼前不禁一亮。这是一间套间,里外都有床铺,显然是其他房间被封之后,起居就都集中在此了。嘉宝这时发现小兔子家里只南昌一个人,便问:人呢?南昌说:难道我不是人?他笑着,显得挺可亲。嘉宝又说:这不是小兔子家吗?南昌说:我们就像兄弟一样!嘉宝不再发问,好奇地打量房间,走来走去。南昌则像主人一样随在其后,向客人解释这解释那。他告诉她,墙上的字是某个政要人物所写,与小兔子的父亲是莫逆之交;又告诉她,书橱里的一尊铸铁胸像是小兔子的母亲出访苏联带回国的纪念品,那是苏联一位革命诗人的塑像。嘉宝走到窗前的书桌边,迎着光,她的白衬衣被照成蝉翼一般透明,于是,身躯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又丰腴又结实的,胸罩的带子略有些勒紧,并没有束缚反而更突出肌体的弹性。她的蓬松的短发又被光照出一层毛绒绒的镶边,也是有弹性的。她忽然一个转身,面对南昌,于是,她就处于逆光。面部的影调使脸型柔和姣好,暗中的眼睛神秘极了。她向南昌伸出一只手:这是什么?南昌来不及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就走过去,抱住了她。嘉宝推他,他没料到嘉宝那么有力气,险些儿被她推倒,更不愿撒手。两人都屏着声息,默默地撕扯,互相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透过汗湿的单衣,随了脉动,急促地起伏。稍停一会儿,嘉宝又挣扎起来,南昌依然不松手。推搡中,两人移到五斗橱前,又移过一张方桌,最后到了床边,南昌将嘉宝压倒在床上。让我走!嘉宝的声音捂在南昌身体底下,气息软弱。不让你走!南昌说。他是笑着说的,似乎很油滑,事实上呢,他神志恍惚。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他都蒙了。让我走!嘉宝的声音响了一些,而且带了哭腔。不!南昌说。他继续将嘉宝压了一会儿,终究也不知道再要做什么,于是,让开身子。嘉宝一下子起来,夺门而去。南昌坐起来,头脑晕眩着。房间里很静,竹帘被风掀起,啪啪地打着窗台。南昌忽觉一阵烦躁,他本来只是请嘉宝过来谈谈,不曾想却变成了这样。

15 江那边(2)

以后的几天,南昌在不安中过去。他倒不怕嘉宝对他怎么,谅嘉宝也是不敢的。他是不是拿准了这个才敢这样对嘉宝,而不是对珠珠?倒也不全是,珠珠是精灵,而嘉宝,那么实打实的。,他开始想念嘉宝,非常想念。他曾经也很想念珠珠,但想念珠珠是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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