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廊坊,苏家。
陈安县有八个坊区,从富贵到贫贱,最好的是里街坊,县考院、县令官衙、左右县尉的府邸,还有狱掾、文掾等大夫爵的官员都在那里,最差的是安宁坊,等于是贫民区了。
站在铁廊坊的门口,递交验传,苏昂缓步走到苏家的门口,盯着有三个台阶,却很斑驳的桐油大门,手指,不自觉的掐进自己的掌心。
“先前,我苏家,也是住在里街坊的!”
耳边传来噹噹的打铁声,苏昂的拳头攥得更紧,左脸上的翠竹刺绘,也带上了充血的红。铁廊坊虽然也是青石铺地,但由于是铁匠铺和兵工的区域,很吵闹,在八个坊区里,其实是排名第六,或者是第七的那种了。大夫爵苏家,如今成了走马爵苏家,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么?
“笃笃,笃笃笃~”压制住情绪,苏昂上前敲响了门扉。
“二公子?”
大门打开,耄耋的老者露出头,欣喜的叫了起来。这老者叫默,都喊他管家默,或是大管家默,别说苏昂了,连仲兄苏尔都是管家默看护长大的。管家默沉默寡言,这时却惊喜连连,扯着苏昂不肯放手。
“二公子你可回来了!老夫人她想你想得眼睛都要哭瞎了,可你别怪绛嫂子,绛嫂子也是为您好……”
絮絮叨叨的,苏昂也老实听着,跟着走进大门。
门内是一处院落,左右两边是侧房,中间是大内堂,再后是小内堂。大内堂是接待来客的,勉强保留走马爵的颜面,小内堂则是管家默嘴里的老夫人,也是自己老母居住的地方,苏昂往左边看了,牙齿,咔嚓咬在了一起。
这地方,勉强,比自己在南宁里住的地方大了一点,没有院内院,那么仲兄苏尔和仲嫂绛一家人住的,就是左边的两间小屋了?和自己记忆里的大夫爵住的地方,何止是天上和地下的差距?
“老管家你先歇着,我去拜会母亲。”
安慰了管家默,苏昂整理衣着,心里带着怯,往小内堂的那边走去。
陈明的一场酒喝了一下午,自己也看了一下午,天色有些黑了,正巧是晚饭的时辰,苏昂敲门进去,看见母亲坐在桌边垂泪,见着他,已经不利索的身体却跳起来,快步把他抓住,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桌上有洞图湖的大黑鱼、精美的小点心,还有比较少见的牛肉,苏昂搀扶老母亲坐下,指着吃食道:“还请母亲安心,这些吃食,倒不是孩儿败家,而是洞图楼鲤婴前辈赠予的。母亲暂且安歇,孩儿去看看仲兄。”
母亲点头应允,苏昂就快步出门,在左边的小屋那里,自己的侄子和侄女,扒着房门,怯怯的看着他。
“苏记、苏玲,看什么?和叔父一起进去!”
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门,苏昂开门进去了,里面很简单,只有床榻和桌椅,仲兄苏尔坐在轮椅上,面前是简单的饭菜。
简单到什么地步呢?一大两小,三碗粗粮,外加一小碟苋菜,就是仲兄苏尔和两个小家伙的晚饭了。三岁的小丫头苏玲,跌跌撞撞的跟进来,吮着手指,又指指后面,怯生生的道:“父亲,叔父,玲儿想吃肉。”
手掌猛然一紧,苏昂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堂堂的大夫爵之女,以前,什么时候馋过肉?
“胡闹!”
训斥一句,仲兄苏尔看过来,方正的脸对苏昂泛起无奈之色,摇头道:“你嫂嫂去追下旁人欠下的米粮,总归不能让你欠着洞图楼的钱财,以至于不能参加县考。弟,我和你嫂嫂没派人接你,别怪你嫂嫂,是家里,实在抽不出请人过行道的钱了。”
“嫂嫂没能亲去?”苏昂的手指顿了一下。
把自己的那碗粗粮推给苏昂,苏尔摇头道:“你嫂嫂说,她怕忍不住在行道上灭了你,可我知道她是嘴硬心软,是家里抽不开身。你应该清楚,自从为兄回来,家里都是你嫂嫂撑着,没个有实力的人在,别说以前的大夫爵了,就连走马爵,咱们能支撑得起?整个陈安县只有八个大夫爵的空缺,走马爵也不过八十,那些有能耐的,全都盯着咱们家呢。”
苏昂点了点头,表示清楚。
眼前的仲兄苏尔,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如果站起来,也是身高八尺的昂扬汉子,虽说是继承了老夫的大夫爵位,但在得到的记忆里,仲兄的意气风发,也根本隐藏不住。
五年前,苏尔是在外面奔波的,不说自己做什么,但能让身为蛇人的仲嫂绛拥有大瑶国的验传,若是为官,起码是一县县尉,就算是豪强,也得是洞图湖湖主那样的了。只是回来时断了腿,就在家里安居了。
而这五年来,支撑整个苏家的,就是仲嫂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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