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看着谢方氏,看着她不到五十岁,便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看着她那已经起皱的面容,因为哭泣而更显苍老。
好一会后,谢清轻吁了口气,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会受人骗,受人挑拨吗?你知道,你刚刚,差点就毁掉了玉堂以后的前途了吗?”
谢方氏一怔,抬头看向了谢清。
谢清道:“因为你不懂道理!不懂什么才叫真正的为玉堂好,也不懂,什么才是对谢烙好。”
“我……”谢方氏道了一声后,便又闭上了嘴。
谢清叹了口气,道:“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只怕三分都没有听进去。”
“我……”谢方氏又道了一声。
谢清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以为,江夫子的女儿在玉堂那做事,是玉堂吃亏了?你以为,玉堂送给夫子娘子一匹上等绢,便是夫子娘子骗了玉堂,占了大便宜,夫人啊,你可听到凌大侠说的,他嫌弃我们府里做的衣服,你可知道,这两年,你们给凌大侠的都是些什么衣物?”
谢方氏有些不甘的道:“我并没有克扣他,我都是给他买了好衣服,汪婆子说,那都是价格比平常粗布衣服要贵上一倍的衣料做的,比他初来我们家之时,穿的衣服可要好多了!他……”
谢清看着她,看着她慢慢的收声,但是眼中还有不甘,甚至是委屈。
谢清道:“那你可有看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你可有摸过,那是怎样的布料?你,从来没有去看过对吧?你只是觉得,有衣服给他,有食物给他,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声音微顿,谢清发出了一声讥笑,道:“你可知道,你这般做,若不是有林大哥的恩情在,凌大侠杀了你都有可能,他们那等人,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做派,凌大侠是什么人物?谢家这点饭,这点衣,你就想让他感恩戴德?夫人,你莫不是忘了,人家救了我们的命!那一天,要不是贺琦带了凌大侠来,我们谢家早被那些溃兵攻下,你我,只怕连全尸都留不下!而你,却将人家当做在你这里讨口饭吃的下人!”
谢方氏脸上烧了起来,低声道:“我,我没有,我并没有,我的确是没有怎么上心,我是……”
“你是以为,他来教玉堂,就如同我请江夫子一般,我们出钱,他出力,我们是雇佣关系。”谢清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谢方氏微微点头,谢清冷笑道:“就凭我们谢家,连和他结交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收玉堂做徒弟,他之所以来救我们,之所以收玉堂做徒弟,看的,是林大哥的面子,是玉堂外祖父的面子!”
谢方氏一愣。
谢清轻吁了口气,往门口看去,见门口并没有何妈妈的身影,想来,何妈妈也避远了些。
再回头看着谢方氏,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吃苦,给自己生儿育女的老妻。
身子前倾,谢清压低了声音道:“林大哥当年押镖路过两湖的时候,正巧遇到凌大侠被人围攻,他将凌大侠藏在了镖车里,才躲过了那些人的追杀,也算是救了凌大侠一命,就是这个恩情,凌大侠当年才会来救我们,也才会答应教玉堂三年,夫人,你刚才可看到了玉堂的身手?”
谢方氏想起谢玉堂那身轻如燕的模样,轻点了下头。
谢清道:“才两年多,玉堂便有这般身手,若是凌大侠能多教些时日,比如五年,十年,你觉得,玉堂会成为怎样的人?”
谢方氏想象了一下,只是她想象力有限,最多就是想到谢玉堂十年后说不定可以连谢家老宅那四米的高墙都能随便进去。
可这也了不得了啊!
谢清道:“林大哥曾经跟我说过,有人想请凌大侠,重金相求,都开出了一百两黄金三个月的价格,可凌大侠却视若鸿毛,压根不理,这样的人物,现在能教玉堂,那是我们祖坟冒青烟了,不,是林大哥留下的福分!”
谢方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不觉有些白。
谢清接着道:“还有江夫子,今年苏州城统共出了五个秀才,赵大人看过那江秋雨的卷子后,亲口说此人日后有状元之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谢方氏有些茫然的摇摇头。
谢清轻叹了口气,道:“状元之才,意味着他以后会中举,中进士,甚至是状元,他会授官,官会越做越大,会让晨儿见了他,也要先行施礼!”
谢方氏一愣,一下睁大了眼睛。
谢清再又叹了口气,道:“我们谢家出身农户,早些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别说县令,便是保长,咱们都得拼命讨好,一句话都不敢违背,如今赚下现在的家业,外头是看着风光,可我吃了多少苦头,你是知道的,而晨儿,晨儿那般勇武,那般拼命,当年,他在江南这里,立下的军功可不少,按照当时晨儿的军功,那时候就应该可以升到五品将军,可晨儿不懂啊,那军功都被别人抢了去,若不是当时宋家娘子看中了他,得了宋家的庇护,将他带去了北方,只怕那时候,晨儿人都会被人害死!”
谢方氏一惊,道:“怎么会?”
这事,她可从来不知道,她只以为,自己儿子勇武,升官也是一帆风顺,没想到,居然除了战场的危险,还有这等危险!
谢清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不会,当时报军功上去是要写文书的,晨儿肚子里连半两墨都没有,写封家信都磕磕巴巴的,最多五十字而已,他哪里会写什么文书,所以文书都是别人写的,而别人写的文书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也看不懂,结果,别人把他的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而战场失利的责任却都推到晨儿头上,晨儿自己看不懂,还傻不拉几的在文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想到当初之事,若不是宋将军出面,自己儿子只怕就被砍头了。
谢清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谢方氏身体也不自觉的轻抖起来,低声道:“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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