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奇笑着把阿毛抱起来,说:“你这个小淘气包。”
还没吃完早饭,苏雪奇就听见外面咚咚咚地响起了鼓声。阿毛听见响动,再也不肯吃饭,放下筷子就往外跑。阿毛爹喊他他怎么也不回头。
苏雪奇看阿毛爹的心已经跟着阿毛出去了,就给长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快扒几下,将碗里的饭吃掉,然后对阿毛爹说:“我们吃好了,咱们快去追阿毛吧。”
阿毛爹也不再客气,站起身,领着苏雪奇和长生就往外走。
苏雪奇看阿毛爹把门一带就要走,忙说:“还没闩门。”
阿毛爹回答说:“我们庄上只有吴姜两姓,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用不着闩门。”
苏雪奇点点头不再说话,快走几步赶上阿毛,牵起小阿毛的手,和长生一起,跟着阿毛爹去赶社会。
这个村子不算小,前后有四五十户人家。但是四五十家对苏雪奇来说又无论如何算不上大村子。苏雪奇打眼一看,整个村子已经尽在眼底了。敲鼓的聚在村东头,一棵老槐树底下早已搭好了草顶的凉亭。
不一会,几个人已经来到凉亭边。凉亭边上,两个中年男人正奋力敲着鼓,咚咚的鼓声震得人的心也跟着呯呯地跳。
苏雪奇四下看了看,凉亭前摆着十几张桌子和一些条凳,凉亭周围陆陆续续已经聚拢了很多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再看凉亭下面,早已摆好了桌案,上面放着果子、年糕和一只烤好的整猪,另外还有一个香炉,端正地摆在中间的桌案上。
苏雪奇一见这阵势,知道接下来会有隆重的祭祀仪式。
苏雪奇被阿毛拉着这边看一看,那边跑一跑。不一会,全村的人都认识了苏雪奇这个外乡人。
社鼓不知疲倦地一直响着,苏雪奇看着人们忙来忙去,一会儿担几坛酒放下,一会儿搬堆食盒摆好,一会儿又有人张罗着挑来一担碗筷。
小孩子们玩得最高兴了。绕着桌凳追闹着,嘻笑着。阿毛撇下苏雪奇,自动加入一群带着肚兜的小伙伴中间,找到了他的世界。
苏雪奇站在一边,闲着手脚不知道该干点什么。看着大家快乐地忙着,自己像足了一个旁观的闲人。
终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时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让村民们静下来。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敲鼓的也终于放下了鼓捶。只见那个男人又清了清嗓子,然后对一众村民说道:“今年四下里的村子收成都不好,天旱得厉害,但是老天爷却赏了我们庆长庄好年景。今年咱们庄丰收了,我和二叔公还有庄上的长辈商量着,老天爷这么厚待咱们庆长庄,皇天厚土在上,咱们庆长庄有一家算一家,有一口算一口,咱们得好好感谢土地爷爷给咱们庄上三百四十六口人饭吃。”
人群中有一点小骚动,大家都点头附和着。
男人接着说:“如果大家都没意见了,那各家主事的就都出来吧。”
男人说完,只见人群里走出三四十个男人,都聚到亭子外面。
男人从这一群人里搀出两个须发皆白,弯腰驼背的老人,把他们让到亭子里面。然后对着众人说道:“既然各家当家主事的都到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祭神。”说完男人回到亭子里,和老人一起站好,朝桌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香,打火镰点着了,然后三人一齐跪下。
亭子外面的男人见男人和老人跪下了,也纷纷跪下。
男人和老人带着众人朝贡桌拜了又拜,老人这时哑着嗓子高声祝道:“维咸平元年辛酉月戊申日,子庆长庄祝乙清,合社三百四十六人敢昭告于社神。皇天厚土在上,庆长庄祝氏、姜氏两族人奉敬土地爷爷千秋万载,奉敬谷神爷爷千秋万载。祝氏、姜氏两族敬谢土地爷爷、谷神爷爷保佑全庄风调雨顺,得享丰年。说完又倒头领着众人拜下去。
拜完神,男人和老人这才站起身把香插进案上的香炉里。这时早有人敲碎坛子的泥封,拿碗倒满碗酒送上来,男人和老人接过酒碗,再次望空遥拜,接着将酒浇到脚下的土地里。
酒水一沾土地,不一会就渗进了地里。大家欢欣鼓舞,也纷纷把碗里的酒倒进地里。老人高兴地总结说:“感谢土地爷爷、谷神爷爷收下我们庄上的一片心意。”
说完,老人和男人一起上前,拿起刀将亭子里桌上贡着的整只烤猪沿肚腹切开,分成小块,分给下面参与祭祀的男人。
大家一齐把分到的猪肉吃了。
突然鼓声大作,老槐树底下一下子欢腾起来。刚刚还甭着脸的人们一下子把神经都放开了,说的说,笑的笑。女人们忙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社糕拿出来,男人们把酒坛一一打开,立时酒香扑鼻。
人们纷纷坐下吃吃喝喝,不一会儿男人们喝得脸上泛起了红,豁起了拳。长生被阿毛爹拉到一张桌旁,也喝得红到了脖子,小阿毛和一群小孩子蹲在老槐树底下啃着骨头,阿毛一手拿着骨头,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一块社糕。
苏雪奇坐在几个女人中间,一边吃着瓜果,一边随口和女人们闲聊着。苏雪奇一开口,女人们就吃吃地捂着嘴笑。苏雪奇知道她们在笑她的口音,笑她和她们不一样。
苏雪奇一点也不介意,她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最真实淳朴最底层的生活。吃喝都那么直接,高兴不高兴都那么分明地摆在脸上,苏雪奇相信他们之间一定也有很多不为她这个外人所知的矛盾,他们平时一定也有自己的烦恼,但是,在这个节日里,他们真心地感谢土谷之神让他们一年到头辛劳而有所获,他们在丰收的日子里真心地高兴,所以他们不辞一醉,把每一张脸都喝成了喜布。
苏雪奇拿起酒碗,酒倒下去半天了,上面还浮着一层酒醅。苏雪奇吹开酒醅,嘬着嘴把酒水吸溜进嘴里。女人们看她喝酒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
苏雪奇放下酒碗,里面剩了一碗底酒渣。女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苏雪奇知道她们在笑自己矫情。女人们都是拿起酒碗,直接混着上面浮着的酒渣一起喝进了肚了,留在嘴里的酒渣,她们或者再在嘴里嚼一嚼,跟着也咽进肚子里去了。苏雪奇承认自己矫情,她没办法像这些女人一样,一仰脖子把这新酿的带着酒渣的酒直接倒进自己的胃里。不过苏雪奇还是高兴,这样无忧无虑的喝酒,这样不用顾忌的喝酒,她在汴梁是没办法做到的。
苏雪奇知道应酬和尽兴永远是两件事。苏雪奇每次出门喝酒,有哪一次不是应酬呢?苏雪奇觉得自己虽然平时诸多矫情之处,但说到底她其实是个阔大疏朗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不拘小节。可惜,苏雪奇的生活里几乎没有给她不拘小节的机会,和上流社会相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贵族们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和讲究,而且因为他们地位上的显耀,他们的规矩和讲究也就成了不可冒犯和更改的了。苏雪奇每次委曲自己的本意去牵就上流社会的规矩和讲究,久而久之,她好像是习惯了,但是苏雪奇心里知道,习惯不等于什么,她其实是不喜欢那样的应酬的。
苏雪奇一边喝着新酿的社酒,一面拿汴梁的应酬和这里的尽兴作比较,她看着一张张发自内心的笑脸,全身的肌肉也跟着全都松了下来。这里的酒虽然没有汴梁城的酒好喝,这里的酒虽然过筛不彻底,喝到嘴里难免会有渣滓,但是这里淳朴的民风,热情的老百姓却比汴梁豪门的暗流汹涌不知道要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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