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们坐在游船的舱房当中,弗妄问过喜山,为什么会替华山背负骂名,其实当时,弗妄并没有那么想知道答案。不过是两个并不熟稔的人,说出一个彼此相关的话题,借此更加了解对方一点。
然而,他没有想到,从抱有目的上船,到于欢好之时给他下毒,自始至终,喜山都没有放下过防备。
哪怕他们不久前才交颈而卧,赤身相对,做着世上最为亲密的事情,她也完全可以硬下心肠,乃至于置他于死地。
弗妄躺在床上,任凭血从伤口处往下淌,洇湿床单,许久未凝,静静地看着上方,目光似洞穿房梁。
在临门登圣之时和她有了交集,或许是她手上还染着他的血,弗妄能感知到二人之间的联系,也感受到她奔赴逍遥宫,不惜弃逍遥宫而走,甚至绕了远路去往盐城,为的是极力避开自己。
然而……他想见她。
只恍然那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喜山离开了好久、好久。哪怕只是站在她的背后,远远观望,他都想要见她一眼。
放任自己追上她,一直跟了一路,再到出现在她的面前。
“心无放逸,不失众善,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以前修得那么清楚,如今放不下的人变成了自己。
弗妄就这样看着幽荧再世,看着她竟真的蕴养出世间至阴之物,看着她复活她的爱人。
他从不愚钝,知道那人是华山光耀百年的天才人物,也知道原来在改变她人生的黑暗时分,她并不是孤立无援,而是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就这样知晓了当时的谜底,一阵恍然。
恍然大悟,如此应当,应当到这样百无禁忌的女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背负骂名,处心积虑骗过江湖所有人。
应当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成为凶名在外的魔女,也能够露出如此少女娇羞的情态,这般动人。
明明是应当的。
这很合理,不是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弗妄脑海当中,强制性地闪过这样的画面,根本挥之不去。
一面是她妖娆至极地躺在他的怀中,冷血地将手插进他的胸口;另一面是她泪眼涟涟地抱着爱人,面若桃花地贴向那人的胸口。
一面是她抓向他的心脏,冷硬地说,绝不可能让控制自己的人活在世上;另一面是她不惜剥开手上冰冻的幽荧,以血喂养爱人。
明明是应当的。
这般合理,没有任何不对,但就是不知为何,他觉得很痛。
像是再次感觉到那只小巧、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甚至比她的手真正刺向他心脏时还要难忍,几乎令他昏聩。
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
弗妄无法呼吸,径直望向喜山,看见她终于移开了目光,看到了自己,在掩藏厌恶的恐惧之后,紧紧抱住了那个男人,将自己的身体侧转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当年他在西域传道,喜山被埋在地底,所以即便她以这样曲折的经历重回时间,她也爱着那时黑暗处陪伴她的人,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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