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下表,我比平时早五分钟走到家门口的街。表算是无私派唯一允许佩戴的饰品,只因为它有实用价值。表带是无私派一贯的灰色,表盘则是玻璃的。只要我把手表倾斜到一个角度,就能越过指针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们这条街上的房子大小和样子全都一样:清一色的灰色水泥建筑,带几扇经济实用的长方形窗子。房前屋后的草坪都种满了一种马唐草,信箱是金属材质的,毫无生气地立在房前。对很多人而言,眼前的景象阴郁沉闷,但对我来说,它们的简朴令人感到安心。
之所以简朴,并不是鄙弃个性,就像其他派别有时解读的那样。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衣服,还有我们的发型,每一样都意在让我们忘记自我,远离虚荣、贪婪和妒忌等一切自私行为。如果我们拥有不多,所要又很少,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们就不用羡慕任何人。
这些年过去,我一直逼着自己爱上这种生活。
我坐在门前台阶上,等着迦勒回来。没等很长时间,一分钟过后街上出现了几个穿灰色长袍的身影,我听见了笑声。在学校,我们都会保持低调,淡化自己的存在,一旦回到家便是另一幅景象:欢声笑语,嬉戏打闹。我天性喜欢讽刺挖苦别人,这点还是不受欢迎。这天性总会伤到很多人。无私派希望我压制这种本性也许很有好处。或许我没必要非得离开家人。如果我逼着自己做一个合格的无私者,也许就会成为真正的无私者。
“碧翠丝,怎么了?你还好吧?”迦勒问我。
“挺好的。”他和苏珊,还有她哥哥罗伯特在一块儿。苏珊疑惑地看着我,就好像和她早上见到的我是不同的两个人。我耸耸肩,故作轻松:“测试完以后感觉不舒服,肯定是他们给的那瓶药水的事儿,不过我现在好多了。”
说着我故意挤出一个自信的微笑。苏珊和罗伯特好像被我说服了,看起来不再担心我的精神状态,但迦勒还眯着眼盯着我看,一如他怀疑别人口是心非时那样。
“今天你们两个是坐公车回家的吗?”我问苏珊和罗伯特。我当然不关心他们是怎么回家的,只想转移话题罢了。
“是啊。我们老爸今天得工作到很晚,没时间接我们。他也让我们在明天的选派大典前花时间好好想一想。”苏珊说。
一听到“选派大典”四个字,我的心就狂跳了起来。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欢迎你们晚点儿过来玩。”迦勒有点殷勤地说。
“谢谢你。”苏珊给了迦勒一个微笑。
罗伯特挑着眉毛看了我一下。似乎有一年了,每当迦勒和苏珊以无私派才懂的那种试探性的方式调情时,我和罗伯特都会交换一下目光。迦勒的眼睛似乎长在了苏珊身上,就这么目送她离去。每当这时,我就得扯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呆呆的凝视中拽回来。我把他拉进家里,关上身后的大门。
他转头望着我,笔直浓黑的眉毛凝在一起,挤出一条很深的皱纹。他皱眉时的样子,我觉得更像母亲。也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他和我们的父亲过着一样的生活:选择留在无私派,学一门手艺,娶苏珊为妻,组建新家庭。那应该非常美好吧。
我应该看不到了。
“现在他们都走了,你可以把实话都告诉我了吗?”他轻声问道。
“实话是,我不应该告诉你,你也不应该问。”我说。
“所有那些规则你都破坏了,唯独这个不行吗?即使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行?”他的眉毛又皱在一起,还咬着嘴角。尽管他的措辞是在责问我,可听起来像在打探消息,实际上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吧。
“那你呢?你会告诉我你的测试结果吗?”我眯起双眼。
四目相对。我似乎听到了火车鸣笛,微弱得像风吹过小巷时的呼哨,但当我听见时我知道就是它,听起来像无畏派在召唤我去跟随他们。
“求你……求你不要告诉爸妈我的事,好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我只想赶紧上楼,然后躺下来。先是接受测试,接着步行回家,路遇无派别男子,这些让我感到筋疲力尽,想好好休息一下。但今天轮到我做晚饭了——父亲做了昨天的晚餐,哥哥负责今天的早餐,母亲准备了今天的午餐。我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走进厨房。
大约过了一分钟,迦勒过来帮我。我咬了咬牙,心里很不爽。他总是什么事都帮忙,那种天生的善良和本性的无私最让我恼火。
我们谁都没理谁。我负责在炉子上炒豌豆,迦勒从冰箱里拿出四块鸡肉,等着它们化开。农场距我们很远,我们吃的食物大多是冰冻或罐装的。记得母亲曾经提过,在很久以前,人们很少买转基因食品,因为觉得它们不是天然的。可现在,我们只能吃转基因食物,别无选择。
爸妈到家时,晚饭准备好了,餐桌也已铺好。父亲进门后丢下包,亲了亲我的额头。很多人觉得我父亲性格固执——或者说太固执了——不过他也很慈爱。我努力让自己只看他的优点,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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