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关系很大。”伏传趁势搂住他的脖子,抵在他的怀里,“大师兄会很想我的。”
谢青鹤习惯了有的放矢的谈话。伏传说过不想入魔,就是不想陪他。他说没关系的时候,伏传又坚持关系很大。这就让谢青鹤有些弄不清伏传的意图:“嗯?”
“大师兄从前入魔无数次,次次历世数十年,回来还能安之若素地坐在这里喝茶,还记得跟我聊‘几十年前’谈过的前一个话题,那都是因为大师兄从不挂念我。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我觉得,大师兄离不开我了,对么?”说这番话时,伏传嗓音低哑,他也不看谢青鹤的眼神,低着头,很认真地玩着谢青鹤胸膛上的水珠,用指尖把它滚来滚去。
谢青鹤沉默片刻,第一次犹豫该怎么措辞。
他确实已经离不开伏传了。可是,伏传又说不想入魔。
他不可能不入魔,也不可能违背小师弟的本心,强要小师弟陪伴入魔。
他对伏传说“不去也没关系”,不是真的没关系,不过是做好了长久相思的心理准备而已。人活着总有许多求之不得的难处,与人结侣相恋更是如此,哪可能事事如意?
哪晓得伏传话锋一转,又有牵扯之意。
谢青鹤不知道小师弟究竟怎么想,怎能轻易吐露心意?
他知道伏传心爱自己,只要他亲口承认离不开伏传,伏传很可能就会违背本心为他妥协,该怎么措辞就得慎重,他不希望伏传为自己让步。
“这是我的修行。”谢青鹤已经察觉到伏传情绪异样,尽量让这个话题轻松随意一些,“各人道不同。你只管自己,不必替我深思熟虑。我入魔许多年了,这些事自会处置。”
伏传却说:“算上前一世入魔的经历,我与大师兄结侣几十年,大师兄对我仍是这样清冷脾气。若不是大师兄此次回来对我太过热情……我真要怀疑大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对我只是客气?”
谢青鹤被伏传搂着脖子,伏传一只手还要玩他胸膛上湿漉漉的水珠,这姿势太不体贴,只要伏传稍微缠得紧了就勒脖子。谢青鹤被他搂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这小子见状得意,居然还越勒越上瘾。
谢青鹤告诫地拍了他一下,他才软了下去,乖乖伏在谢青鹤的胸膛上,拿鼻子对着水珠呼气。
“大师兄,你如今入魔,只是为了修知道吧?”伏传问。
谢青鹤点头。
“我跟你一起入魔,只借皮囊修行,参悟知道,不与那个世界的人交朋友,好不好?”伏传说。
他对这个问题显然深思熟虑过了,且不是今天才有的想法。
只要不与人多接触,不与入魔世界的人产生感情联系,一样可以达到回避的效果。
谢青鹤总觉得小师弟的情绪有些不妥,对他的要求也没有一口答应,想了想才说:“这件事我们摊开来说。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事,你不是一定要随我入魔。这事你明白吧?”
哪晓得第一句话就受到了伏传的强烈抵制,伏传当着他的面摇头:“大师兄,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事,是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那时候你去了莽山,整整六年。我每天都很想你,明知道你在莽山修行,也不敢去找你,只怕耽误了你疗伤。后来你告诉我,那段时间你都在闭关修行,没怎么感觉到时光流逝,我才松了一口气——至少,我那些思而不得的痛苦,你都没有尝过。”
“我以为你会等我调整好,带我一起入魔。”伏传声音低哑,“我不知道你会独自去。”
“不是十年二十年,大师兄,六十年。你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六十年。我不知道你又进了怎样污朽糟烂的皮囊里,不知道你受过怎样的委屈和痛苦,不知道你认识了什么人,过着怎样的人生……对于凡人来说,那就是完整的一辈子。从生到死。”
“我们已经是道侣了。我这么渴念你,每日每夜都要与你在一起,但凡少了一回都觉得吃了好大的亏。我不知道,大师兄,你是怎么忍得住离开我六十年的?”
伏传的情绪越来越坏,说到这里时,他彻底从池边坐阶翻身而起,死死将谢青鹤怼在池子里。
“你还说,不跟你去也没关系。大师兄,你打算离开我第二个六十年,第三个六十年?无数个六十年?——这么长时间看不见我,也一点儿都没关系?”
伏传刚开始与谢青鹤谈论此事时,口气中还带着得意与兴奋,认为大师兄终于学会在意自己了。
说着说着提及往事,当日的思念与别离涌上心头,就变成了对谢青鹤的不满与质问。
不管是上一世意外离别的六年,还是谢青鹤一声不吭独自入魔的六十年,以及此后被轻描淡写许诺分别的无数个六十年,全都成了伏传情绪的炸点。
说到底,就算伏传心知肚明,谢青鹤的克制与忍耐是尊重他,是真正地爱他……
他还是有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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