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政人未到鄞都,朝廷却收到廖绽的一封奏疏。
刘渝听苏穹念完奏折,瞪大了眼,抬起手顿在半空,良久又无力垂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残响,终究是没说出一句话。
太医急道:“苏大人啊,陛下不能太受刺激了。昨日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你这一来,前些日子的调养全白费了。”
苏穹看着刘渝心如死灰的眼神,同大夫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宫去。
“加九锡?”杜邑拔高音量,脸色骤变。自新皇登基后他第一次用正眼看了苏穹,并且是瞪大了双眼,“元政他凭什么?除了玩弄权术,心怀不轨他有什么?他是有赤胆忠心?还是有盖世功勋?说到底,他只有平定盛州一件拿得出手的功绩。怎得如此厚颜无耻!”
苏穹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宽慰道:“杜大人先别急……”
“都火烧眉毛了还不急!不行,我要进宫,万不能随了元政那狗贼的意!”杜邑赫然起身,提着衣摆就往外走去。
不怪杜邑如此激动,九锡是皇帝赐给诸侯大臣的九种礼器,是身为人臣的最高礼遇。历史上加九锡之人篡逆之心路人皆知,以至于加九锡渐渐成了权臣篡位的先兆。
乾坤殿里太医进进出出,太和帝脸色灰暗,双眼无神地看着榻前跪着的杜邑,道:“杜…杜邑…朕只能…如…如此……”
那嗓子犹如被刀割过一般,嘶哑得厉害,杜邑心痛道:“太医说陛下只是忧思过度,心神耗尽所致,只要好生将养,会痊愈的。陛下切莫放弃。”
宫女端药进来,刘渝喝了药,似乎是润了嗓子,喘气不再那么艰难,他咳了两声摇头:“早在两月前,朕便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杜邑啊,你可知有多么痛苦。我真羡慕啊……羡慕邺儿,不管是死是活,总归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元政要九锡,就给他吧,这江山注定是要毁在朕手里……”
“陛下三思啊,此时若赐元政九锡,跟禅位于他有何区别?大齐江山,怎能如此轻易拱手让人?”杜邑已顾不上君臣之礼,疾言厉色道,“陛下,当务之急,是下诏传建安王回京,以候圣听。”
“曜儿……不,不行……”刘渝摇头摇得急,脸色更加难看。
杜邑还想再说,却听见刘渝又开始呼吸急促,太医一拥而上,将杜邑挤到了门边。
殿内乱糟糟的,杜邑听到一阵呕吐声,又听到一个太医说:“方才吃的药又吐出来了,怎么办呀?”
杜邑拦住一个出门煎药的太医,问了刘渝的情况,太医一言未发,只是叹气摇头,杜邑心头一紧,看着香炉飘起的缕缕青烟,久久未动。
走出乾坤殿时,杜邑只觉得头脑胀痛,脚步轻浮。他强忍着不适,慢慢走出皇宫。
朵朵黑云压低,整个鄞都城陷入一片暗沉。傍晚时分,下起了雨,大雨冲刷着城墙街道,似乎要洗净一切,迎接新的一年。
杜邑回府时,全身已湿透。杜夫人急忙迎他进屋,责怪道:“你大病初愈,怎的还要如此折腾自己?”
杜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道:“景深的亲事怎么样了?”
杜夫人道:“已经请媒人去提亲了,朝中事你都顾不过来,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需要你出面的地方会告知你的。”说着说着,杜夫人声音开始哽咽,“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又接连害病,换做旁人早就告老还乡了,你如此拼命又是何苦。若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杜邑拍拍她的手道:“什么孤儿寡母,思危和景深这么大了,早可以独当一面。等景深成了家,我也就安心了。如今朝中正是关键时刻,你叫我如何能放心离去?在其位,谋其政,只要一日为人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君分忧。”
杜夫人叹气:“你这些大道理我不想再听,无论如何,你得留一口气给这个家。”
“好好好,我应你。”一天奔波,杜邑只觉身心俱疲,就寝前,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写了一封关于迎建安王刘曜入京的折子。
第二日,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信略过尚书台送往皇宫。
经过八位太医轮流看诊,刘渝今日精神还不错,正靠在枕头上喝药。小太监将密信呈给他,他看了信顿时就散了半身气力。
枯坐良久,他伸手道:“扶朕起来。”
小太监道:“太医交代了,陛下须卧床休息。”
刘渝用尽全身力气厉声道:“扶朕起来!”
小太监只好将他扶起来,刘渝行至书桌前,命人研墨。又命人宣苏穹杜邑入宫觐见。
苏穹正在尚书台与三省重臣商议杜邑所提之事。满朝皆是元政耳目,刘渝的病情瞒不住,今日之事也瞒不住。不管结果如何,消息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元政耳朵里。算算时日,元政已经到达蓟州,若是元政知道他们想迎刘曜回朝,定会先发制人,将刘曜控制住。
看着杜邑一脸决然的样子,他真不忍心提醒他,此举,或许会要了刘曜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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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朝会,苏穹撑了伞走进雨中。杜邑在后面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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