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妈妈和女儿视频完之后,完全就绷不住了,边哭边往家去,身上穿的是上回去京看陶然时穿的羽绒服,收腰的款,那时候穿在身上刚好一身,现在腰上却空空的,宽出好大一圈来。
但也只哭了这一路,进单元就止住了。
这情景何其熟悉,六年前就经历过一次。
那时候以为走到绝境了,她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可哭过之后,面对奄奄一息的丈夫和高考在即的女儿,她还得强装笑脸,必须坚强起来。
那回终究绝处逢生,遇上北雅,遇上女婿,把老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这回呢?她也想坚强,也想不害怕,可是小区里那个每天早上在花园练太极的老头,就在前几天去世了,从前开店时老街上叉着腰和她对骂的婶子也去世了……
走得那么突然,突然得她简直无法相信。她总觉得第二天早上她和老陶去过早,还能看见老头在花园里打拳,老头还会打招呼,重复一千次地劝说老陶跟他学太极,说这能强生;走在路上,好像下一秒就能遇见老婶子,风风火火地不知又在骂谁,转过身却抓一碗咸菜给她,让她炒了寄给陶陶,陶陶喜欢吃……
就在12月,他们还给女婿投过票呢,尽职尽责的,每天在群里帮她提醒大家,积极性一点儿也不比她低。
可这些人都不见了,甚至等不及她请他们吃饭——当初说好的,给女婿投进前三她过年就好好请大伙儿吃一顿。
这顿饭她永远地欠下了,再没有机会还。
他们平时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却突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留给这世间的只有他们的名字,在群里传来传去:你听说了吗?xxx走了。你听说了吗?xxx也病了……
她不知道哭过多少场了,为那些熟悉的名字。
可如今老陶呢?也要变成别人传来传去的名字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六年前那样坚强。
胡思乱想着,她已到自家门口,打开门,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门是关着的,她上前敲门,“老陶,我回来了,我这就给你做吃的。”
匆匆忙忙做就的一顿饭,煮了两个荷包蛋,蒸了一尾鱼,她做起来驾轻就熟,据说要多吃高蛋白才有抵抗力。
她再次去敲门,“老陶,开门,出来吃饭了。”
门没开。
“老陶?”门是反锁的,她扭不动。
陶然爸爸在里面却听见她扭门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嘶哑的十分火急火燎的声音,“别动!你别动门!赶紧消毒!门把手消毒!”
陶然妈妈差点又要掉泪,“哪里就至于……”
“至于!你没看新闻吗?”
“那你出来吃饭。”
陶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叹气,“你把饭放门口。”
陶然妈妈眼泪一涌,“我想看着你吃!我要看着你!我要陪着你!”
里面,陶然爸爸也满脸是泪,“不行!其实,你最好不要回家了……”
“我不!”陶然妈妈终于忍不住哭了,“我把饭放门口。”
可是,她并没有在老陶取了饭进去以后远离这个门,端了个小凳子,就这么守着,无论老陶怎么说她,她都不肯去另一个房间。
“我都陪了你一辈子了!我还怕什么?这辈子反正都是你的人,好也好,歹也罢,横竖是要和你一起的,是死是活就是这么回事了!”陶然妈妈坐在门口,努力忍住哭腔。
老陶在门内,泣不成声。
入夜,陶然妈妈还在门口和老陶说古,说陶然小时候的事,说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忽的,她咳了几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分外刺耳。
她捂住嘴,眼里闪过惊惶。
然而,越想捂住越捂不住,又有几声从指缝里溢出来。
陶然爸爸已经听见了,在里面惊恐地叫她,“小蓝!”
“我没事,我没事,我说话说多了,桑子痒而已,我喝点热水就好了!”她忙道,手机却在此时响了,是苏寒山,屏幕上跳动着“女婿”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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