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残像LaRosedeVersailles
1793年秋,巴黎的马赛大道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民众,他们兴奋地推搡着彼此,却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颀长的通道。不远处马拉的拖车缓缓走过来,民众们群情激昂地叫骂着、向车子上的人扔着垃圾和腐烂的水果。
通道的终点,带着黑色面罩的刽子手持巨斧,冰冷地看着马车缓缓的接近。
马车停了下来,两个年轻人从后面的拖车上拽下来了一个瘦弱的女人。她齐耳的短发呈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苍白衰老,但这并不遮掩她美丽的容貌。她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被那两个男子推上了行刑台。
因为对方粗暴的动作,她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
她抬起头,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映出了刽子手高大的身影。她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您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轻柔而典雅,刽子手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以受刑人的地位会在这个时刻、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于是他还是板起了面孔,将她按到了巨大的铡刀之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侧过脸,铡刀之侧静静站着一名银发的少年。
少年的双眼深邃而没有生气,他穿着精细的黑色贵族丧服,慢慢地吃着苹果。
民主派在她的刑台之旁激昂地发表着演说,民众如沸水一般地热烈响应着,可这些她都听不到了,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名俊秀的少年。
他终于吃完了苹果,走了过来。没有人能看到他,只有她可以。
他问,“怎么样,还喜欢这个人生吗?”
她一怔,随即眼里充满了泪水,唇畔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想微笑、还是要说什么。就在那一刻,刽子手挥动巨斧,砍断了牵扯着铡刀的绳索。
(1)三百枚路易的交易
十九年前,巴黎市区。
年仅十三岁的少年马尔斯虚弱地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双颊凹陷。他的双腿血迹斑斑,用布条和木板草草地包裹了起来。就在此时他的姐姐艾美匆匆地端来一碗热汤,里面零星地飘落着几片蔬菜。马尔斯看了眼汤,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艾美将马尔斯扶起来,将汤放在一边用匙羹旋转凉,带着歉意地说,“最近纺织厂的生意不太好……再坚持几天,我带你看医生。”
马尔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现在在巴黎生活这么艰难,我不能赚钱就算了,怎么还花钱去看病……”
艾美怔了怔,随即笑道,“说什么傻话,我的工钱带你看个病没问题,还可以买好多面包回来呢!”她用裙摆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我去工厂看看,你趁热快把汤喝了。”
艾美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走在巴黎的大街上,阳光洒落在七叶树上,风中隐隐传来了蛋糕和奶油的香味,偶尔听到街边衣着华丽的妇人们低声的交谈和笑声。
路易十五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年轻的路易王刚刚上台。人们都说新王看起来是个朴素的老实人,而从奥地利嫁过来的皇后也是年轻而漂亮。大家都期待着法国的新时代,就连空气中带着愉悦和希望。但似乎这些愉悦都与她和自己的弟弟毫无关联。
弟弟出生的时候妈妈去世了,此后父亲因为酗酒,去年前喝醉掉进了河里。自己和马尔斯就像千千万万个巴黎普通民众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一无所有。所幸艾美在纺织厂找到了工作,可巴黎的经济市况愈下,工厂已经三个月没发出工钱,而原本靠送报贴补家用的马尔斯……在前几日出门的时候,冲撞了贵族,被活活打断了腿。而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巴黎上演着,艾美抬头看了看天,刚湿润的眼角又干涸了回去。
在法国人被分为三个阶级,教士和贵族享有着各种特权,而身为平民的第三阶级,不仅要负担着沉重的赋税,就连生命都比第一、第二阶级轻贱了许多。艾美站在街道上,有些迷茫地看着凡尔赛宫的方向。
象征法国最高决策中心的华丽宫殿,那里只属于贵族与皇室吗?就连神都遗弃了她和弟弟,多么希望新路易王可以为他们带来一丝希望啊!
艾美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着。
哼。
空气里骤然响起那一声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不屑声。艾美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可就在这一刻,一辆完全失去控制的马车从街道了另一边疯狂地向她冲了过来。坐在驾驶席的少女从来没有控制过马车,她早就慌了神,只得拼命地尖叫着,“躲开——请躲开!”可是等艾美回过头时,烈马的铁蹄已经近在咫尺。
驾车少女的相貌在她面前惊鸿一瞥,艾美惊讶地站在了那里。
“躲开——”
驾驶人惊恐的叫喊是她最后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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