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坐飞机?”那个妇人转头看着自己左边的年轻男子问道。她看上去60多岁,笑容友善。
“有那么明显吗?”威尔回答。
“从你紧抓扶手的样子看得出来,”她一边说,一边冲着他泛白的指节点头示意,“你像是拼了命地抓住不放。”
“我通常不害怕的。”他懊悔地微笑着说,想要松开手,却没能做到。“过去没有任何问题。不过现在,我就是忍不住去想身处在万丈高空,感觉好像如果我不专注于飞机高飞这件事,就会坠机似的。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蠢。”他尴尬地补充道。
“这并不蠢,”她说,“我丈夫以前坐飞机也怕得要死。有一段时间,他不用担心这些——因为他根本不用坐飞机去任何地方。后来我们的儿子移民到了加拿大,于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坐飞机了。”
“那他是怎么克服的?”
“我给他买了一本自助书。书中说,这种恐惧是源于失控——人想掌控一切,但本质上,除了对眼下的情景做出反应外,什么也控制不了。所以,第一步就是要承认有些东西你是控制不了的。你不必专注于引擎或机翼,或是飞机所在的高度。只管舒服坐着,让飞行员去驾驶飞机就好。”
“听上去很有道理。”威尔琢磨着这条建议说道。他转过头,勇敢地望向窗外,看着下面的大西洋。可是,他的脑子再次想要单枪匹马地控制飞机,防止其坠入汪洋。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
“另一个诀窍是利用分心策略,”那个妇人注意到威尔仍然不太舒服,于是说道,“你是否注意到,当你跟我交谈时,你就会放松一点?”
“没太觉得。但我愿意什么都试试。”
“很好。我们再多聊点。这是你第一次去加拿大吗?”
“对,”威尔转过头,不再去看窗户,“一直想去那里。我的一个朋友住在多伦多,他一直邀请我去玩一阵子。”
“你玩得愉快吗?”
“玩得还是很愉快的。结果我只待了几天。”
“为什么呢?”
“哦,我需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
“太遗憾了——千里迢迢地去了,却只待了几天。”
“没办法。我确实需要回来。”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是的。”他回答说。“那么,您为什么去加拿大?去看您儿子吗?”
“好吧,”她清楚地知道威尔不想谈自己的事情,便说道,“我们就谈一会儿我的事吧。我是去看我新出生的孙女。”
“太好了。”
“非常好。她很漂亮。我儿子艾利克斯现在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我只希望我丈夫能活着看到这些就好了。”
“我很抱歉。”威尔说。
“没关系,”她微笑着说,“尽管他无法亲眼看到这些,但我依然能感受他的爱。我一直爱着他,这份爱不曾减少,我知道他也爱着我。”
“那一定很棒吧,”威尔说,“这种与人亲近的感觉,即使他们已不在了。”
“我们所爱的那些人不都一样吗?虽然他们不在我们眼前,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在了。”
“我希望我相信那些,”他悲伤地说,“我妈妈几年前去世了。但我的感觉跟你不一样。她去世了就是去世了。”
“那些你所爱的依然活着的人呢?”
“我跟我爸爸相处得不太好,”威尔承认说,“但我很爱我的妹妹——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们一直都非常亲近。”
“嗯,那不错,”妇人说,“不是吗?”她注意到威尔的凝重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哦,是,当然,”他说,“只不过,呃,我不知道是否……我必须告诉她一些事,但我觉得在那之后,一切都会改变。”他停了下来,突然感觉如果继续说下去,他或许会开始哭。
“没关系,”她说,“你不必告诉我的。”
他再次转头望向窗外,试图尽可能不被察觉地拭去眼泪。他希望自己不会在这个飞行的易拉罐里情绪失控,这里可是无处可躲。“我没事。”他说。
“或许谈一谈会有所帮助呢?”妇人建议道。
他摇摇头:“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也许我想呢,”她回答,“听着,如果你对这件事感到尴尬,那大可不必。一旦我们下了这架飞机,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威尔看看四周,不太相信自己居然会打算把秘密告诉一个陌生人。但那个妇人说得对——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此外,他的确需要诉说出来——以便释放多年来一直积蓄心中、沸腾不止的所有压力。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也不必告诉她所有细节。他注意到自己前后座的乘客都戴着耳机,观看着机上电影;这妇人另一边的男子正在睡觉。他们不会偷听到那些秘密。
“好吧,”他说,“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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