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明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平日里保养的甚好的白皙脸庞好似要滴出血来一般,可此时身处围城之中,那些镇海兵又不太靠得住,自己和家人性命只能靠这都尉保护,虽然胸中气恼的很,可又不敢出言反驳,只得在心中暗自发誓,待到淮南兵退后,定要向兄长进言,给他一个好看。
“好了好了,大伙都是乡亲,如今身处围城之中,还这般模样,岂不是要祸亡无日。牛都尉,你手中握有兵权,近千名团结兵都听你指挥,那帮镇海兵到底是外人,信不过,大伙儿的身家性命都在仰仗你了,你还这样,可是你的不对了。”出言打圆场的却是高昂,众人听了他的话也纷纷点头称是,加上他在县中职位算是最高,团结兵中他家的部曲家兵也占了三分之一,他一开口,那牛都尉也不得不低头认错,向那李明草草唱了个肥喏,才将这段事情揭过了。
“城门紧闭之前,我庄中管家赶到城中,带来了一个消息,说这次淮南贼只征收了十分之一的粮食,也没有乱拉民夫,只不过十丁抽一,庄中田宅也都安全得很。”一人刚刚开口说完,堂上顿时哗然,许多人脸上露出了不信的表情,这也难怪他们,自安史之乱以来,无论是代表中央的神策军,还是各家藩镇的镇军,军纪都是糟糕之极,像这等客军进击,那还不将粮食壮丁一扫而空,便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勉强说军纪好的只能是由本地人组成的团结兵、防秋兵了,能够给百姓留下点口粮过冬的就算是大发慈悲了,莫邪都这等行为倒是稀奇的很。
“啪啪。”响亮的两下掌声压住了堂上的嘈杂声,高昂郑重地盯着方才说话那人:“当真如此,淮南军只要了这么点军粮。”
说话那人年纪甚轻,想来是代表自己的长辈参加此会的,此刻县宰亲自询问,不禁激动地满脸通红,大声答道:“当然是真的,那管家就在堂下等候,不信可以唤他上来询问一番便是。”
高昂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那管家便来到堂上,一番询问后,众人终于相信那少年所说的属实。诸人立刻耳语起来,堂上便如同一个巨大的蜂窝一般,嗡嗡作响。
“谢天谢地,家兄的田宅终于保住了。”说的最大声的却是那李明,他听说淮南军不过征收了十分之一的军粮,也没有掳掠壮丁,不禁举手加额,庆幸起来,其实粮食少了也就罢了,若是百姓离散,成为流民,就算田宅安好,也无人耕种。
“老兄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若是两军相持不下,无法速决,拉锯于安吉县中,就算家中田宅完好,田客荫户只怕也要损失个十之七八,更不要说现在城外待收的粮食了”旁边一人满脸愁容,看样子他在城外田宅也不少,和那李明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这人话刚一出口,堂上顿时一片死寂,人人脸上都是一片死灰,他说出了众人心中最害怕的事情,这些本地土豪本无所谓忠诚的观念,淮南镇海两家无论谁取胜他们就投靠哪家,反正无论哪家占领湖州,都得离不开这些地头蛇。他们最怕的不是换东家,而是两家在湖州相持不下,反复拉锯,将湖州变成一片焦土,那时他们荫户庄园全部不在,也就没有在这个乱世自存的实力。
“那我等就暗中派出使者,到淮南营中,向那吕方送款,将留在乌程的镇海军详情通报与他,必然让其与许再思拼个你死我活,若是许再思取胜,我等便出城追击吕方那短毛贼,若是吕方胜了,我等便将这安吉城与他。”高昂黏着颔下短须,慢慢说道。
“若是我是那许再思,便顿兵不前,让吕方在安吉城下师老兵疲,才出兵捡便宜怎么办?那种情况怎么办。”说话的却是那个牛县尉,在众人之中算是他最懂兵事,此言一出,刚刚放宽点心李明等人,一张脸又立刻皱了起来,仿佛苦瓜一般。
“那倒简单,那许无忌手下亲兵中不是有个是你远方侄儿吗?你让他前往乌程,假传许无忌深受重伤,安吉城中人心摇动,危在旦夕。那许再思得了这个消息,还会不出兵吗?”那高昂又生一计,众人听了纷纷赞好,立刻分配人手,安吉县城周围足有四五里,城中的镇海军士卒不到千人,平均起来一个城垛还不到一个人,平日里,城头上都是民夫或是团结兵,由镇海军士卒统领着巡城,大部分镇海军士卒都在东门外的军营中歇息,到了晚上,高昂便派了一名心腹奴仆缒下城去,前往吕方大营去了。
安吉县城外,一座巨大的营垒正在修筑,营垒是方形的,在营垒的四周,挖掘了一道一丈半宽,六尺深的壕沟,从壕沟中取出的土堆在壕沟的内侧,变成了一道土垒,在土垒上又深植了两排木桩,一高一矮,在两排木桩之间铺上了木板,守卒们便在上面巡逻。在土垒上留了四座营门,营门两侧都修有箭楼,营垒前的壕沟上铺有一层木板以供通行,一旦有敌军进攻,便可将木板抽去,防止敌军进攻,由于得到了大批民夫,还拆掉了附近的一个村落,到了黄昏时分,莫邪右都的营垒已经粗具规模了。
吕方在穿越前就是罗马军团制度的忠实崇拜者,经过近十年的战阵生涯,他更加认识到了,只要有相应的骑兵保持补给线和侧翼不受包围,罗马式的军团组织,在阵地战和野战筑垒上,即使对手拥有较大的数量优势也是很难被击败的。尤其是在江淮大地上,自己的敌人骑兵的数量也十分有限。在宣州编练莫邪右都时,他就重新打散组建自己的军队,整个右都是由一个个百人队组成的,每个百人都有八十到一百名士卒,整个右都由二十二个重装都,六个射生都、一个骑兵都,还有一个辎重队组成,另外吕方还直辖有一百二十名旗下精兵,护卫右都军旗。
重装都的士卒必须背着大盾、盔甲、横刀,两支可以投掷用的短矛,三天的口粮行军。由于随军的驼畜严重不足,许多人还得背着个人的行李,挖掘壕沟的工具行军,以至于他们有了个绰号是“吕方的骡子”。射生营的士卒就要轻松多了,他们没有盔甲,只有护身的横刀,长弓,胡禄、箭矢,口粮,最辛苦的是骑兵,为了节省马力,行军时他们并不能骑马,到达宿营地后还要照顾马匹,所以骑兵都里其实是一马三人,一名正兵,两名副兵。吕方本来还计划设立石炮都,可惜已是囊中羞涩,方才作罢。
如同平常一样,吕方巡视完所有百人都的帐篷,方才回到位于营中高地的指挥使帐篷休息,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睡的十分浅,迷迷糊糊地听到账外有人声,立刻跳了起来,拔出枕畔的横刀,低声喝道:“帐外何人。”
帐外一人低声答道:“在下是徐十五,今夜是我当值,方才外面的夜不收抓住了一人,他说自己是安吉城中派出的使者,说要见将军,有要事禀告。”
吕方眉头一皱,自忖道:“安吉县城中的使者?这倒蹊跷的很,昨日不过交锋过一次,胜负未分,他们派使者来作甚。”转念一想,高奉天曾经前往湖州探访,想必清楚内情的很,便道:“你先请高掌书来,再来见见这人,看看城中那些家伙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高奉天便赶了过来,虽是半夜被人叫醒,却是神情安然,气度闲雅,让吕方暗自称奇,这假和尚果然有些道道,放在现代社会止不住也是一个宗教爱国人士,在政协里混的风生水起的那种。正思量如何开口打听修养方法的时候,两名亲兵押进一个人来,只见其被绑如同粽子一般,眼睛却被一块布蒙住了,想必是为了不让其看到军中情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必是挨了几下狠的,想必就是那使者了。
吕方挥手示意给其解开蒙眼布,那汉子眼睛被蒙了许久,指挥使帐中又点了四五处蜡烛,明亮的很,一时间眼睛竟睁不开来。吕方打量那使者,只见其浑身精瘦,颔下一缕鼠须,一双眼睛长的又小,便如同《水浒传》中的时迁一般,怎生一个猥琐了得,头上戴了一顶绿巾,竟然是身在奴籍之人。他半夜被人吵醒,心情本就不好,见那使者居然是一名奴仆,心头顿时火起,大声喝道:“我奉淮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营田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上柱国、宏农郡王杨使君军令,讨伐钱缪小儿,尔等竟然抵抗天兵,待破城后,定当杀个鸡犬不留,还派使者来作甚。来人呀,推出去斩首,将其首级扔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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