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信赶到客店街口时,暮色已昏,一人骑马从客店中急奔出来,见到捕吏,带马便逃。成信见其可疑,急忙率人追赶。追到市南门,市门已关,贼人见无法逃脱,竟拔出剑,先向自己脸上左右连割几剑,而后横向脖颈,意欲自刎。
成信见到,忙将手中的剑一把掷过去,击中那人手腕,那人手中之剑随之脱手。其他捕吏立即赶过去,将那人一把掀下马,将他生擒。
这时才看清是个老人,追错了人,成信大怒,朝那老人重重一脚,命人押他回去,自己又带人急奔回客店。
盘问了店主,才知道有一军吏刚才从后门逃出。成信忙命人分头赶往市四门,确认贼人是否出了市门,并调人挨户细搜,又将店主及店中所有客商羁押归案。
硃安世赶到市西门时,见门已经关闭。
远远看见两个人影在门边张望,应是门吏,想来是听到了动静。硃安世放缓马速,徐驰到门边。
门吏拦上来:“市门已关,要出,明早吧。”
硃安世赔笑说:“多贪了两杯酒,误了时辰,请两位行个方便。”
“过时禁出入,触了禁律,方便了你,受罚的是我们。”
硃安世翻身下马,从囊中掏出两串铜钱,塞到两个门吏手中,笑着说:“两位辛劳了这一天,也该买点酒解解乏。”
两个门吏互相看看,又见硃安世身着军吏戎装,就没多推却。
其中一个看到马上的小童,问道:“这小儿是谁?”
硃安世笑道:“是我老友之子,老友醉倒在客店里,动弹不了,就睡在客店里,他怕家里妻子担忧,托我送这孩子回去,顺道传个口信。”
门吏转问道:“小儿,你家住哪里?”
硃安世没防备这一问,正要开口遮掩,没想到小童竟不慌不忙回答道:“午井乡,高望里。”
“午井乡出南门更近,为何要走西门?”
硃安世忙道:“本要走南门,刚巧碰到一队捕吏往南门追人,怕扰了公干,就避开走这边了。”
“追什么人?”
“像是个胡人,违例偷买了些铁器,藏在布帛中,想私带出关外。”
“怪道刚才嚷声一片。”
门吏不再多问,打开了门,硃安世连声道谢,牵马走了出去,随即翻身上马,加速向西奔去。
到西城门时,天色已黑。
城门已关,一队兵吏,明火执仗,在门楼下巡守,看来已接到京城诏捕令。
长安城,未央宫。
司马迁自北阙缓步走进未央宫,书侍卫真紧随身后。
进了宫,迎面便是天禄阁,其西相隔二十余丈,则是石渠阁。
抬头南望,椒房殿、温室殿、清凉殿、宣室殿……四十三座殿阁,一殿高过一殿,重轩叠阁、雕金砌玉。红日在檐下,楼台在云中。
“这未央宫建成到今年,居然整巧一百年了呢。”卫真忽然道。
司马迁点头笑了笑,卫真这些年倒也读了些书、记了些史。
卫真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当年是萧何督造的未央宫,他也是一代贤臣,那时,高祖称帝才两年,战乱未休、成败未定,天下凋敝、百姓困穷,未央宫却建得如此奢华……”
司马迁叹息道:“萧何也算一片苦心,他正是怕后世奢侈,特意使未央宫之壮丽无以复加,一次建成,让后继帝王无需再费财力。”
“可见贫者不知富者心。当年瞧着奢华已极,到了当今天子,却嫌它窄陋,增饰了多少回了。高门、武台、麒麟、凤凰、白虎、玉堂、金华这些殿都是后来增修。更不用说未央宫外,又新建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还有上林苑、昆明池、到处的离宫别馆……”
司马迁忙喝止,卫真也立即警觉,吓得伸伸舌头,赶紧闭嘴。
司马迁长喟一声,心想:高祖既把天下视为自家产业,当今天子穷奢极欲,也只当是花销自家私财而已,又可奈何?
他不愿多想,向西行至石渠阁,拾级而上。
石渠阁下,深水静流。
当年,秦始皇为灭天下异心,杜绝诸子百家之学,禁民藏书,遍搜天下书籍,大都焚之一炬,少数藏于皇宫内府,天下文献灭绝殆尽。高祖攻入秦都咸阳,诸将都去争抢金帛财物,唯有萧何收藏图书律令。营造未央宫时,萧何又特建了石渠阁、天禄阁,专藏文献典籍,才算保住一线文脉。
建石渠阁时,下凿石渠,引入宫外潏水,环绕阁下,因名“石渠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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