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一路将公孙遥送至后门外。黑透了的天,马上就是宵禁时分。
蝉月等在备好的马车旁,静候自家小姐过来。
就在公孙遥提起裙摆,一只脚已经踏上小凳的时刻,赵氏忽又出手,拽住她的胳膊。
“去济宁寺散心归散心,记得明日早些回来,别忘了,你院中,自小将你带大的惠娘还等着你呢。”
一句话彻底掐住了公孙遥的命脉,她动作顿在半空,僵硬着身躯转过去看赵氏的神情。
片刻前还在公孙云平面前待她一片慈母心肠之人,转眼便已经成了一个冷漠的刽子手。清冷的月色下,哪里还有什么寸草春晖的母女情深,不过是算计来去的满身戾气。
她知道,她终究是输了。
不仅是婚事,就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经做不了主。
“母亲……”公孙遥咬紧牙关,眼角弥漫出血丝。
“……说的是,女儿明日定当早早地回来,不叫您和父亲担心。”
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流露着滔天的恨意,既是对赵氏的怨恨,也是对自己无能的懊悔。
坐在去往济宁寺的马车上,她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从心底里感受到严冬的恶寒。
“小姐……”蝉月担心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我适才对你脾气不好,你别介意。”
“昂?”
蝉月愣了下,意识到她说的是先前小花厅外的事,心头鼻尖一酸,紧靠着公孙遥抱住她:“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打小便跟着小姐,见到大夫人和四姑娘那边丫鬟的处境,每日感激小姐都还来不及,如今小姐不过跟老爷吵了一架,在气头上对奴婢说了一句重话,奴婢怎会在意?”
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适才赵氏威胁的公孙遥,听到她这话,眼眶顷刻便觉得湿润无比,细长的眼睫不过多颤了几下,滚烫的泪滴便已经铺满整张脸颊。
“蝉月,我只有你同惠娘了!”她拖着难以抑制的哭声,扑倒在蝉月怀中。
惠娘是公孙云平和江氏在钱塘时买来的丫鬟。在江氏去世前,一直贴身伺候她。后来江氏病故,公孙遥被赶到钱塘的公孙云平接走,惠娘便被带着一道北上,听从公孙云平的吩咐,继续贴身照顾公孙遥。
公孙遥长大后,知晓她身为女子的不易,也想放她出府,叫她去过自己的日子,但她却执意留在公孙遥身边,说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年,她想好好地看着公孙遥出嫁,再放心地离开。
这两个她唯一珍视之人,不想有朝一日,竟成了赵氏可以拿捏她的把柄。
公孙遥不可谓不恨,在蝉月怀中低低啜泣的同时,又默默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待二人抵达济宁寺,城门内宵禁的更锣也正式敲响。
—
“宵禁了,怎么还有人上山?”
济宁寺最大最宽敞的上等禅房内,衣袍华贵的少年公子半躺在罗汉床上,懒懒地问了一句。
随即便有属下推门而入:“禀公子,是城西鸿胪寺卿公孙大人家的二小姐,上山来散心。”
“掐着宵禁时分出城门,怕不是跟家中父母起了争执,才来散心。”少年闭目兀自推导,说着说着却悄然噤了声。
半晌,他才又问:“你说,是哪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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