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手住的地方离皇城实在是不远,并不用再花钱雇脚夫或者驴车代步。
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办事衙门外。
这是一处官办衙门,专门面对外地各州府前来京里办事的人。
刘一手掏出包袱内的荐函,兴冲冲地便往门里走,还未上到台阶处,便有两个差人过来驱赶:干什么的?怎的直眉愣眼就往里闯?“
刘一手一脸笑意,上前一步:这位小哥,在下刘弈秋,是明州府推荐来应征翰林棋院的学士,这是我们州里鄮县府衙门盖了印的推荐函!
“小哥?小哥岂是胡乱叫的?天子脚下,公府衙门,不好胡乱攀扯!!“一人开口便是斥责。
另一人则接了刘一手的荐书扫了一眼,随又丢了回去:“管你什么荐书、什么棋学士的,拿个纸片子就想往里闯,这是不能够的,去,那边自有问询处、奏办处,先去排队去,领了牌子再过来,走西边侧门……“
刘一手听了,心下明白,也是,这办事衙门自然不是专为接待自己一人所置,看来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推荐函在这儿却是还不够瞧的。
走吧,旁边西侧门外紧挨着一间小房,此时已然排了长长的队伍。
刘一手排在队尾,发现这队伍排的其慢。
半个时辰,也就往前移动个三两位,看来要排到自己,怕是要到下半晌了。奇怪的是自己来的也并不晚,这头里的人都是几点来排队的呢,话说有宵禁制度,再想早来,也不现实。
正寻思呢。
前边几个年长者见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便上来搭讪。
“小娘子,看你面生的很,像是头一遭啊!想谋个啥事呢”
刘一手老老实实说了,想进翰林院当棋学士。
几个人听了,纷纷笑了,随即拿出自己手上的“条子”。原来,这衙门有衙门办事的规矩,这几位都是专门代人排队办“牌子”的介人。
听了听他们几位代办的事,又看了他们手上的“条子”,原来排队的这些人,各个手上都有条子,比了一圈下来,数自己的条子最小。
“听人劝,吃饱饭,说实话,你这条子啊,还排这个队干啥啊,实在不值当的,就算排到了,也没得用”。
刘一手不信,这时,门前陆续有车马驶来。
有人下了车马,直接拿出腰牌进了大门,还有的干脆连车都不下,连车带人直接进入,再细瞧,原是那车上挂着牌子。
不仅如此,这些牌子颜色各不相同,遇到绛色描金的牌子,先前那些个颐指气使的门卫还早早迎出来,牵马的牵马,迎驾的迎驾。
原来,那些人,不用排队;而那些人,是那样进出大门的。
原来,这规矩,并不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此时的刘一手并不知道,当她在烈日之下晒的像个烤鸡的时候,自己心心念念想进的翰林棋院掌院的最高长官李泌,就在距离她不远处的皇城内,在医待诏长孙今也的办事衙门里,悠闲的品着茶、对着弈。
李泌走了一子,长孙今也思前想后,仿佛百般踌躇似的跟了一步。李泌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都知道长孙今这下一步会走在哪,这样的对手,真让下棋成为一种煎熬。罢了,干脆撂手不下,歪在一旁的绣墩上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想要吐渣子,却见那专门用来盛茶渣的青瓷盂被当成了笔洗,里面是乌漆麻黑的墨水。李泌很无奈,只得硬生生将茶渣咽下腹里,面上更是一副了无生趣的神色。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茶渣是宝,咽了对身体好。”长孙今扫了一眼李泌,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案上的果子盒里捡出一枚梨膏条,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跟我下棋自然无趣,外面有的是有趣的人和事,为何偏要窝在我这里?何不出去逛逛?”
李泌听出他话里有话,却懒得理他。
长孙今也又说:“话说小姑娘如今已到了长安,无论如何,作为故人,你当尽地主之宜,好好招待一番。况且,你明知她手里拿的那份荐书啥也不是,翰林院大门都进不得。为何不出面相助?如今她的棋力,你也是知道的。”
李泌回了个白眼,又将肘下的绣墩换了个方向:“你知道弈棋的乐趣吗?”
长孙今也:“博弈之快感乎。“
李泌哼了一句:“非也,是‘我知道你的下一步,你也知道我的下一步,却偏偏走出不一样的棋路来’——这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间的全新体验,才是让人期待。”
“所以……”长孙今也恍然:“你想看她破局?”
李泌从刘一手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当初娘亲将5岁的自己丢在长安街头,告诉他,他是这座城里某个大人物的血亲,让他自己去见见他,然后再决定以后的路怎样走。若看过之后还跟着她,此生便是闲云野鹤,寄身山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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