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在家过了元宵节,正好含玉也该去天野上学了,王步凡为含玉准备了新学期的费用 ,叶知秋就像亲妈妈一样为他准备好衣物,并嘱咐他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第二天是正月十六,王步凡和叶知秋一起把含玉送到天野。
正月十七一过,王步凡准备去省城,他仍然要带着叶知秋去,因为叶知秋快生孩子了。虽然对她来说是第一胎,但对王步凡来说是第三胎。现在官场上很复杂,有些人要整人时往往从经济问题或计划生育问题入手。城关镇的书记与安识危有矛盾,就是因为计划生育问题被撤 职的。王步凡怕有人在计划生育问题上整他,因此要把知秋带到省城去,等将来生了孩子之后王步凡打算先让她二姐养着,这样会更安全一些。王步凡现在办任何事情都非常谨慎 ,他生怕有人做他的文章,人在倒霉的时候树叶落下也会砸伤头,一着不慎就很可能铸成大错。面对天南目前的复杂形势,他不能不加倍小心。他听乐思蜀说那个赵问之被公安局逮捕 后又跑了,然后和左来金扣起手省城、北京到处去告状。安识危就派人把他们从北京抓回来,以扰乱公共秩序、妨碍什么什么的罪名让法院还给二人各判了一年刑。看来安识危目前已 经无法无天,准备在天南搞个人独裁了。
王步凡去省城的头天晚上,张问天跟他说想去省城看望一下井然。王步凡问带点什么东西, 张问天说就把边际送给他的人参和茅台酒带上就行。原来那些东西张问天没舍得自己用,一直保存着。
第二天小马开车送王步凡他们去省城,他们先到省委家属院门口。车不让进,张问天说明是去见井然,门卫说得先给井厅长家通了电话才能进。张问天并不知道井然家的电话,门卫用 内线接通井然家的电话,张问天通报了姓名,那边就说让门卫接电话。门卫接完电话给张问天敬了个礼,并告诉了井然住的具体地方,车才放行。
小马开着车来到一排旧式建筑楼前,一位白发老人已经站在路边等候着。张问天告诉王步凡 站在路边的那个老人就是井然。
王步凡示意知秋留在车上,自己和岳父去见井然。他们下了车,井然很热情地拉住张问天往 家里走去,王步凡提了礼品跟在后边。
进了井然的小院落,王步凡看见一个老年妇女正在修剪葡萄枝,不用说就是井然的老伴。井 然笑着说:“老太婆,你看谁来了。这是我解放前的同学,我们可有二十年没见面了。”老太太急忙从梯子上下来,同张问天打招呼。这时井然已经把张问天和王步凡让到屋里。井然 见王步凡手里提着东西就不高兴了,“问天,你来我这里还带东西?啥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啊?”
“多年不见面了,来见你老兄总不能空着手吧?”然后指着王步凡说:“这是我的女婿王步凡,在天南县任副书记,目前正在省委党校学习。过了节他来省城我就顺便来看看你,身体还好吧。”
“无病无灾,一时半会儿还见不了马克思。”井然笑哈哈地说。
王步凡刚放下东西,井然上来跟他握手,望着步凡说:“你这个女婿一表人才,挺精干的嘛!怎么现在还是个副书记?我们像他这般大的时候都是副厅长了。”? “县里提拔着慢,干个副书记就不错了。不过论才华和工作能力他是蛮可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改革开放的大业,跨世纪的依法治国工程,可都要靠他们这帮年轻人去 奋斗的。前一段我去北京疗养,见到咱那个老同学,他现在是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我们这些人就未 必胜过现在的年轻人。你的一生荒废了,我很为你惋惜,再不能让这些新人走我们以前的老 路,再不能让历史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回头我跟省委组织部的小刘说一下,这么精明能干的年轻人,起码也得弄个天野市的副市长、市长什么的,下边总是埋没人才。等有序回来 时我得批评他,让他好好关照一下他这个弟弟。有序今年三十九岁,步凡多大?”
张问天急忙说:“四十岁。”
井然又说:“都四十岁了,比有序还大一岁,现在还是个副处。”井然很随意地说着。王步 凡心里热乎乎的,他也不想解释自己是正处。
他们坐下后井夫人上了茶水,王步凡急忙说麻烦阿姨了。张问天和井然拉着家常。王步凡趁 势观察井然和他的居室。井然因保养得好看起来要比张问天年轻,虽然稀疏的背头有些花白,但精神很好,说话粗声粗气的像个豪爽人。屋里边放着奇石异花,墙壁上挂满了名人 字画,但没有一幅古人字画。从屋里的摆设看,井然是喜爱奇石异花和字画的。王步凡有心把那幅郑板桥的画送给井然,又觉得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只有将来看看情况再说。
王步凡见井然和张问天谈话有了空隙就插话说:“井老,你一直在省里工作,也没有调到中 央去,挺可惜的。”
“我有什么可惜的?论才华和人品,你岳父在我们那一届学生中可是出类拔萃的,比我们那 个副委员长都能干,他可惜不可惜?三十年左倾路线误了国家和民族,也误了整整一代人,极左路线坑国害民啊。尤其是十年动乱期间危害更大,别人在发展经济,我们在人整人,人 治人,整来整去,谁错谁对?看似错的平反昭雪了,看似对的成了反革命集团 。而人家外国这三十年的发展可是已经把我们远远甩在后边了。还是小平同志说得好,发展才是硬道理。你不发展,国家穷,老百姓也穷,贫穷能 叫社会主义?有些人还计较什么姓‘社’姓‘资’,姓公姓私的问题,这就太无聊嘛!以我看现在的政策就很好,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很好嘛,二十年改革开放的成就很大啊! 有些老同志对现在的新生事物总 是看不惯,总爱评头论足。我总和他们争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毛再伟大也没有万寿无疆,老邓是改革开放的设计大师,也只活了九十多岁,历史就是这样 一代接一代传下来的,现在国家稳定,四海升平,很好嘛!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谁也阻挡不了。因此我说不要总拿古人和今人比,更不能拿 死人和活人比,要向前看,要看主流。步凡,我这一生悟出一个道理:舞台是别人搭的,戏可得自己唱。也就是说工作是第一位的。我们那个副委员长同学就是一步一步干上去的,他 可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做人光凭歪门邪道可不行。当然伯乐的作用也应该肯定,没有伯乐就没有千里马。比方说我不认识你王步凡,我咋能知道你能干不能干?又如何向有关人士推荐 你?对吧?即使想向有关领导推荐,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人才还是庸才?因此才有发现人才这种说法,今天我就发现你是个人才!”
王步凡急忙说:“井老说得太好了,我听了您的话,受益匪浅。今后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辜 负您老人家的殷切期望。”
井然很高兴地说:“你抽空得去见见有序,我跟他先打个电话说一下,咱们老一辈小一辈都 应该成为朋友。是人才你也得冒尖,不冒尖人家发现不了。说到冒尖,有序现在已经冒尖了。省委组织部的刘远超部长那天跟我说,有序是省里培养的重点拔尖人才,因此边关当了天 野的书记,有序就当了市长,昨天宣布的。人家是在重用人才,我就没啥说了,工作需要嘛!关键是要冒尖,不冒尖人家就没法拔尖喽。”
王步凡听井然这么说着就有些想法:如果井有序不是你井然的儿子,他能冒尖吗?又能被提 拔吗?这些问题也是值得思考的。边关和井有序的提拔难道仅仅是工作能力?中间就没有边际和井然的因素?恐怕也未必。最让他觉得有趣的是井老叫井然,儿子叫有序,合起来刚好 是井然有序。就像官场上的干部任用,表面上看起来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其实暗箱里的操作又有几个人清楚!老百姓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就连县处级的干部也不一定知道上层 内幕。其实王步凡前几天已经接到王宜帆的电话,通报了市里的人事变动:边关是 书记,井有序是市长,李直是人大常委会主任,雷布云提了副书记,暴烈均当了常务副市长,从平州调来一位组织部 长叫侯守山。 》 ? 当壁上的时钟报响十一点钟时,张问天起身告辞。井然很诚恳地留他们吃午饭,张问天执意要走。井然看留不住就赠送了两瓶保健药酒和两桶上好的茶叶,把张问天和王步凡一直送出 院子大门。? 从井然家出来后,王步凡夫妻俩与张问天一起吃了午饭。饭后叶知秋和王步凡回省委党校宾馆,小马开车和张问天回天南。
三十六
王步凡到省委党校的第二天叶知秋在省医院里产下了一个女婴,名字就叫凡秋。一星期后乐思蜀拉着王步凡的二姐步君把凡秋接走了,天南没有其他人知道叶知秋生了孩子。
到了一九九九年的三月中旬,王步凡在省委党校学习快要期满了。
天南的情况还是老样子,安识危仍然横行霸道,唯我独尊。? 叶知秋现在已经恢复得像没生孩子时一样,依然那么俊俏,身段依然匀称苗条,外人根本看 不出她生过孩子。
王步凡在省委党校毕业前夕,孔方元到省城办事,顺便来看望王步凡,王步凡热情地接待了 孔方元。孔方元告诉王步凡说赵问之和左来金再次越狱,又到北京告状去了。这次左金来出钱,赵问之找人,据说非要弄出点名堂来。看来安识危是凶多吉少,难逃此劫了。王步凡和 孔方元都很同情赵问之的遭遇,但一时也爱莫能助。只有静待事态的发展,祈盼赵问之的冤案能够早日得到解决。
三月十八日,王步凡在省委党校的学习结束了,照例要在写有“实事求是”的屏墙前合影。 省委书记马风疾、省长呼延雷和组织部长刘远超分别讲了话,并与大家合影留念。本来王步凡想在省城再停一两天。小马突然来接王步凡回天南。路上小马告诉王步凡:“昨天晚上李 庄矿出事了,井下透水塌方埋进去三十多个人。安识危让封锁消息,田主任特意让我来接您回去,并说您回去后先躲在家中不要露面,不要参与进来,看来天南非出大事不可。另外《 法制报》上也登了赵问之受打击迫害的事。”小马说罢用眼光示意车上有报纸。
王步凡在惊诧之余拿起《法制报》,上面醒目的标题跃入他的眼帘:《一位仗义执言者遭 受的不公正待遇》。赵问之的事情王步凡心里很清楚,他不用看内容也知道报上说的啥,就把报纸递给身边的叶知秋。
王步凡这时最担心的是矿工们的死活和赵问之的下落,其次是不知道田方是否按照他的建议 把瞿复来让他入股的事上报天野市纪委。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本来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今天也睡不着了。本想在车上给田方打个电话,但碍于小马在场就没有打。
回到天南家中,王步凡立即给田方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来见他。
田方到来之后,王步凡急不可待地问起李庄煤矿透水坍塌的事。田方说:“瞿复来招聘了个 工程师叫归路宽,这个人懂技术,责任心也强。一开始瞿复来很听他的话,但随着生产形势一天比一天好,瞿复来就麻痹大意了。井下巷道出现了渗水情况,归路宽劝瞿复来立即下令 停工。瞿复来正在和李庄乡的几个领导打麻将输红了眼,就吼道,停工,停工,你知道停工一天损失多少钱吗?滴几滴水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继续干活,别在这里说废话。归路宽也恼 怒了,说,如果你让工人们继续干活,我就辞职,出了问题我一概不负责任。于是当面写了辞 职申请,还落了日期和几点几分。瞿复来更加恼火了,当场大笔一挥就批准了。归路宽还让 瞿复来当面签了生效日期和时间。
“现在归路宽和瞿复来在哪里?安识危啥意见?”王步凡问田方。? “归路宽可能在他家里,瞿复来估计还在矿上。安识危的意思是让暂时封锁消息,因为井下的矿工大多是四川人,准备把尸体挖出来之后悄悄私了此事,或者干脆不挖尸体掩盖事实真 相。”
“老田,这事可不那么简单。《法制报》报道了安识危迫害赵问之和收受左来金贿赂的事, 我看他是阳寿快尽了。你现在如果不主动,连你都得枪毙。你必须赶紧做好三件事:其一,归路宽是重点保护对象。他虽然不知道入股的事,但他能证明李庄矿的事故是一起责任事 故。你得先把归路宽安置个地方,并且这个地方只有你知道,小心他们杀人灭口,然后把责任推到归路宽身上说他是畏罪自杀。其二,通知你在公安局当副局长的弟弟田正让他暗中监 视瞿复来 的动向,小心他畏罪潜逃。他一逃跑这个案子就成了无头案,你就说不清楚了。其三,赶紧到天野市纪委把情况说清楚,这样还能保全你自己。如果你不主动一些,也是包庇罪,你知 道吗?到时候你可就洗不清罪名了。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十几个矿工生死不明,能隐瞒几天?其他常委知道不知道这事?”
田方说:“估计其他人不会知道,只有入股的几个人知道,外界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王步凡一脸严峻地说:“你快去安排我说的这些事吧,刻不容缓,越快越好。”? 田方匆匆忙忙地走了。王步凡心里很不平静,又似乎看到了安识危倒台后自己仕途上的曙光,最起码新来的书记不会这样不公平地对待他。
晚上,王步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李庄煤矿发生事故使天南官场风云突变,对王步 凡来说是一次新的历史机遇,还是权力交替的牺牲品,他也吃不准。他忽然想起了赵问之的遭遇,心中有些不安,就给孔方元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上说:“孔部长,《法制报》已经 捅了安识危的娄子,李庄矿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对方说不知道。王步凡接着说:“我敢百分之百肯定安识危三天之内必然倒台,你赶快去北京接赵问之回来,这样也显得我们主动 一些,免得让人家说你这个宣传部长不关心手下人的死活。”孔方元答应连夜带车去北京接人。
打完电话,王步凡一点睡意也没有,就顺手拿起床头上叶知秋已经看过的《国画》闲翻,这本书一个月前他已经看过,是他推荐给叶知秋看的。他眼睛盯着书,心却不在书上,他总拿扬眉、叶知秋跟梅玉琴比,又拿自己跟朱怀镜比,朱怀镜在穷途末路时前程突然出现转机,自己是否也应该有转机了。想起《国画》里的情节,就又拿梅玉琴与叶知秋比,觉得她 们两个人有点像,就望着叶知秋笑。叶知秋问他笑啥,他说了原因,叶知秋说她可不愿与梅玉琴相比,梅玉琴最后住了监狱,她可不愿意有那种下场。两个人谈起朱怀镜与梅玉琴 的相爱以及朱怀镜在宦海中的沉浮,王步凡更睡不着了。叶知秋看不早了,就催王步凡睡觉,王步凡毫无睡意,就劝叶知秋先睡,他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里踱着步子想心事。这时田方打来电话,王步凡接通之后,田方告诉他:自己已经把情况报告了市纪委,市纪委和监察局连夜出动人马赶赴天南。瞿复来果然外逃,在天野火车站被抓,市纪委正与天野市公安局 的人在连夜突审。还说归路宽在他家里藏着。听了田方的回话,王步凡这才放心了,回到卧室里去睡觉,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野市纪委书记廉可法和组织部长侯守山突然驾临天南,并要求天南县委召开临时扩大会议,王步凡也 参加了会议。会上廉可法宣布:“安识危、秦时月、梅时雨、田方、赖才对李庄煤矿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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