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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杀人(第1页)

曾闵秀和榛儿这对昔日的主仆今日的姐妹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简单收拾一番后就在新宅子里生活下来了。为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两人从不外出,一干饮食全靠曾姑姑请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妈子照应。

曾姑姑很满意两人的谨慎懂事,每隔五日就过来探望一回。有时还会带些应季的衣裳首饰,虽说不是很名贵的东西,可是却看得出是花费了心思的。要是有空闲了,曾姑姑还会在新宅子里耽误半天,出言指点两姐妹的仪范和衣饰打扮。

两女都是吃过苦头的人,知道曾姑姑是真心为她们好,极为珍惜这个机会,但凡布置下来的课业都加倍加量地用心完成。名师遇到高徒,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两女仿若脱胎换骨,身上的那股艳俗和风尘气已经沓无踪迹。若是走在街面上,说是哪家的闺秀也尽有人信了。

傅百善寻着空子也悄悄跟着曾姑姑来了两回,她倒是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几岁时她爹傅满仓就带着她在码头上作耍,那里三教九流各式样人都有,也没觉得人要分成三六九等。两女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若非这傅家人良善热心,两人恐不能如此便宜得逃离樊笼,仔细考量了一番后特意拿出看家本事绣了一套挂屏,送与傅百善作为闺阁间的谢礼。

曾氏姐妹自小就长于养母家,那许妈妈为了日后有个好收益,倒是不吝于钱财专门请人□□过这些女孩子。她们一天当中除了学习褚般必要的技艺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习练女红。小时候就绣些荷包、扇套之类的小件,大些了就要学着绣被面、枕套、衣裳等大件,不能按时按量完成的话就是荆条伺候。十几年下来虽说比不上专门的绣娘,可是也颇拿得出手。

广州的绣品分为潮绣和广绣两大分支,是四大名绣之一,与蜀绣、苏绣、湘绣齐名。其特色一是用线多样,除丝线、绒线外,也用孔雀毛捻缕作线,或用马尾缠绒作线。二是用色明快对比强烈讲求华丽。三是多用金线作刺绣花纹的轮廓线。四是装饰花纹繁缛丰满热闹欢快。其针法繁多,包括直扭针、捆咬针、续插针、辅助针、编绣、绕绣、变体绣等以及广州钉金绣中的平绣、织锦绣、凸绣、贴花绣等。

那套挂屏看得出来是用了大心思的,一式四块,每块高两尺三寸宽一尺,以上好的楠木为框子,绣了四副颜色姿态各异的牡丹作为屏心。其构图饱满繁而不乱,针步均匀光亮平整,纹理清晰分明物像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又运用水路的独特技法使绣出的图案层次分明,水路是在每一相邻近的花卉的每朵花瓣、鸟禽的鸟羽之间,在起针和落针点之间留出头发丝的距离,从而在绣面形成空白的线条,使花鸟更加醒目。

傅百善笑眯眯地收下谢礼,还借花献佛回赠了几回陈三娘做的点心。顾嬷嬷却存了心眼,特意唤了陈溪到番禺乡里探听这曾香姑的身世。因为年久日深,头两遭去没人记得起十多年前一个小女娃,最后还是那位里正要八十岁的老娘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

原来番禺曾家有个儿子因为家贫人又木讷,快三十岁了都没娶上媳妇,后经人说合聘了邻村的一个寡妇。那寡妇过来时带了个前夫的女儿,结果没有两年,那曾家的儿子也病逝了,就有人说这女人克夫。那寡妇一时想不过,就抛下女儿卷起曾家所剩无几的几样钱财跑了,谁也不知她的踪迹。那女孩又不是曾氏真正的血脉,就由老里正做主送回了那寡妇的娘家。几下一对照,那女孩正是昔日的曾香姑今日的曾闵秀。

顾嬷嬷有些踌躇,不知是否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曾姑姑,几番犹豫就耽搁了下来,却不想这一耽误竟惹出了桩大祸事。

曾闵秀和榛儿在宅子里呆了近半年,自觉风声已经过去,那瓦壶巷子的许妈妈也没有什么动静,想来事情已然平息,加上年纪尚轻早就憋不住了。于是,趁了那看门的婆子要赶着回家照顾刚刚生产的儿媳的好时机,带了帷帽偷偷溜出门在街面上闲逛了起来。

榛儿人小些却有些心机,特地选了从前不曾去过的铺子,少少地买了一些吃食绣线,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相熟之人。正是兴高采烈之际,在转过街角时就看见一家新开的银楼,两人眼前都不由一亮。

那银楼三面开间气派无比,两女手头还有些银子,又正是爱穿金戴银的年纪,相视一笑后就进了铺子。守在门口的伙计早看见两个衣裳雅致的女子在店外徘徊,立刻迎了上来,口绽莲花般把店堂内的首饰夸了个遍。

曾闵秀看中了一支叫价二十两的金簪,那簪子是银鎏金的本来不贵,可是巧在工艺精致,簪头嵌了绿色松石做的佛手和红色玛瑙雕的的蜜蜂,栩栩如生极招人喜爱。那伙计一见客人流露出不舍,更是巧舌如簧将那支簪子夸得地上仅有天下无双。

榛儿机灵,见她实在喜欢,忙拿了钱袋子把银两数出来递给伙计。出了店门,曾闵秀小声地嗔怪,“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要是姑姑知道了怕是要责怪的!”

榛儿鬼灵精怪地笑道:“怕什么?那曾家姑姑只有你一个亲侄女,她的那些私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前个我还看见她往宅子里拿了个大包袱过来,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好东西?”

前些日子,曾姑姑大概是觉得自己名下有了宅子,在傅府里就只能算是客居了,就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拿了一些到新宅子里来。收拾东西时还特地把闵秀叫过去,指着那些东西说这块蜜蜡是那年贵人赏赐的,这盒银子打的花生蔬果是服侍皇子们喝茶用饭时派下来的,那几只钗环是三十岁生辰时同殿伺候的姐妹凑的份子打的,加上林林总总的衣裳布匹装满了两只樟木箱子。曾姑姑最后还说了,以后这些东西都会作为陪嫁跟着去她的夫家。

闵秀想到这里脚步都轻快许多,只要自己听姑姑的话,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难怪西街的那个神婆子说自个是个先苦后甜的命,还说按照命格来说自己日后说不定还有一品夫人的命。原先还觉得这全是胡说八道,一个瓦壶巷子的娼妓,给别人当个妻室都是妄想,还想当诰命?可是自从遇到了这位曾姑姑,自己的日子好像否极泰来,说不得真有更富贵的日子等着呢!

好像要下雨了,天边已积了乌云渐变黑了,两姐妹拉着手一路快跑。一阵疾风吹来,垂了白纱的帷帽翻飞着滚落在路边,曾闵秀伸手去捡。那帽子好似调皮一般又滚了几滚,落在一个着长衫的男人脚边。

那男人捡起帷帽,闵秀正要道谢,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香姑,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可真真是想死我了!”

香姑?这好像是上辈子的名字了,怎么还有人知道呢?曾闵秀慢慢抬起头,就见那男人高高瘦瘦的身子,一双激动得放红的眸子,张张合合的嘴不停地说着什么,正是昔日的恩客李举人。曾闵秀接过帽子戴在头上,淡然地说道:“这位老爷,你认错人了!”

李举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跳脚大怒道:“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在你身上花费了这么多银子,连家里的田产都卖光了,你说翻脸就翻脸。我找到瓦壶巷子许妈妈那里,说你跟个北边来的豪客走了,那也就算了。但今日既然在这里碰到,要么你还我的银子,要么跟我回乡下当我的二房,总不会短了你的吃穿就是了。”

榛儿气急,走过来叉腰大骂,“你放屁,你在瓦壶巷子里逍遥快活了,今日倒抖起你举人的威风了,还要还你银子,你怎么不到前头银楼里去抢!”

李举人得意地嘿嘿一笑,“还说我认错人了,怎么这会子又认得我了?看你们穿着打扮,日子想来过得还不错,也不想想昔日我对你的恩情?赎你的那位豪客应该也不在乎这点银子,就给我二百两好了,要不然我寻着你家的门上去,和那位老爷坐在一起交谈一下心得如何?”想是忽然想到了这样发财的好路子,李举人的一双细眼眯了起来,嘴角边也挂起了猥琐的笑意。

曾闵秀这时却是无端地想起新宅子里那架新栽的葡萄树,角落里才放的几尾锦鲤,房里床上晒得蓬松的被褥,甚至还想起今早才打开的那瓶桂花香味的头油。

榛儿脾气急,拿起手里的包袱一股脑地打过去。李举人一时不备跌倒在地上,路边上恰巧有一滩雨水坑洼,溅湿了他栗黄色直缀的衣襟边。男人顿时勃然大怒,站起身子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榛儿的脸上,榛儿砰地一声歪撞在路边的墙上。

此时大雨突然急如瓢泼,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加上又是在一条夹巷里,没有人看得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暴举。李举人打得兴起,全然不顾往日的斯文体面,头上的方巾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拾拣。一脚又一脚,榛儿刚开始还叫唤几声,不多一会儿就没有声息了。

一道刺眼的雷闪劈面而来,李举人下意识地举手想遮着眼睛,忽然就感觉到颈部一阵剧痛,他摸着那块伤处,模糊间就看到一片红雾。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又是一股极大的刺痛袭来。他在滂沱的雨雾里勉力睁开眼,恍惚间就见一个带着白纱帷帽的女子静静地站在身前,那女子手里还有一支滴淌着鲜血的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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