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脑网络的普及,现在每晚七点整仍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的人日渐稀少,不过范哲一直是这个人群中的一员,说不上有什么原因,大概算是一个习惯吧。但范哲没有想到,今天的《新闻联播》不同于以往。
“……近来某些国家无端指责中国参与由美国等国家制定的所谓末日计划,这样的传闻完全是无中生有的污蔑之辞。谣言止于智者,中方保留进一步追究的权利。”
范哲有些发蒙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女播音员正襟危坐着宣读声明,目光里透露出一贯的从容镇定。不知怎么的,范哲突然觉得播音员的眼睛里似乎藏匿着什么东西,尽管她的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但范哲依然有这样的感觉。当然,范哲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她只是中央电视台的一名普通职员,不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末——日——计——划——
范哲叹口气,在心脏紧缩的同时,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个纠缠了他很久的东西今天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中国最主流的媒体平台上,尽管是以被否定的形式。几乎只是一瞬间,范哲就确定了一点: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自从那个梦之后,范哲一直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但潜意识里他依然尽力回避着这个念头,希望只是自己多疑,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但现在看来,事情的真相很可能就是那样,甚至比自己的预想更加可怕。
徐嗣说得没错,中华道教从来就否定死亡和末日,而佛教和基督教却有着关于末日和彼岸世界的完整理论。那么很显然,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末日,如果某一天末日真的来临,那么道教徒将同所有的无神论者一样,面临极其艰难的处境——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建立过关于末日的预案。现在看来,正是因为国家高层早已知晓这一天即将到来,所以前期才在政治、经济,以及文化上做大量准备。其中一项重要措施便是一改多年的成规,鼓励民众去信仰宗教。通过这种特殊的预案,试图在危机真正到来时尽可能避免社会急剧动荡崩溃。如果把社会看作一个人,这些措施就是让这个人在面对无可抗拒的命运时能够更平和一些、更安详一些。
临终关怀!范哲突然想起这个医学上的专业术语,他的脸不禁抽搐了一下。范哲终于醒悟到,原来这段时间自己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情。
韦石和范小基本不看电视,每天这个时间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新学期刚开始不久,好像没多少作业。韦石一直头也不抬地守在电脑前,屏幕上满是格子,像是一副围棋棋盘。范小则是轻松地抱着一本封面鲜亮的杂志看得入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范小的侧面带些逆光,精致的鼻梁和嘴唇构成了漂亮的剪影,浓密的刘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拂动。范哲在心中低叹一声,走到韦石身旁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韦石抬起头,稍稍有些惊讶,印象里范哲很少在他做事情时打搅他,“范叔叔,有事吗?”
“忙这么久了,休息一下吧。”范哲递给韦石一个剥好皮的橘子。
“我没觉得累。”韦石憨憨地笑笑,接过橘子,直接塞了一小半到嘴里。
“你在下围棋?胜负如何?”范哲看着屏幕,对手的名字叫什么“南天”,棋力似乎不弱,旁边栏目里显示的是九段。不过范哲知道这种电脑对战平台上显示的所谓九段一般相当于现实中业余三四段的样子。
韦石摆摆手,“我的水平哪里是人家对手,南天可是业余六段。”
范哲吃了一惊,“业余六段?”范哲也算是个围棋爱好者,中国围棋晋级的规则他是知道的,进到业余五段的人很多,但业余六段则是一个高坎,必须获得全国性大赛前六名才能授予,每年能够晋级的人是凤毛麟角。也难怪范哲吃惊,他看了下局势,韦石虽然落了下风,但盘面差得并不多,不到十目的样子。要知道,对方已经可算是职业棋手了。
“你是……下的让子棋吧。他让了几子啊?”
韦石稍愣了下,似乎明白过来了,“范叔你以为是我在下呀?我基本上只负责摆棋子,真正动脑子下棋的是‘节点’。”
“‘节点’又是谁啊?”
韦石手指微动,屏幕上显出另一副棋盘。“我把南天走的棋摆到这里,再把‘节点’的应对发到对战平台。当然了,如果我觉得有更好的走法也会纠正下。所以这盘棋也可以算是我和‘节点’商量着一起下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什么什么节点,是一个围棋程序?”范哲问道,“怎么叫这样拗口的名字?”
“我是随便起的。”
“是你自己编的?”范哲忍不住惊叹一声,“这个程序的棋力很不错啊。你没骗我吧。”
韦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叫我怎么说呢。程序的确是我编的,不过核心算法是受到吴新的启发。几个月前在他还回来的一本书上我发现了一段批注,里面有关于引力和时空的一种猜想,叫作超流体纤维什么的。”
“是吴新啊。”范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吴师傅一直郁郁寡欢,见谁都没什么好脸色,好像是因为吴新高考没发挥好,只上了所二本学校,“你说的这个什么纤维同围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范叔叔你也会下围棋的,你说说看,棋盘上的每颗棋子到底是一个点,还是一种场?”
范哲一愣,立时明白了韦石的意思。的确,在人类发明的棋盘游戏中,围棋是非常特殊的一种。围棋起源很早,距今有三千到四千年,甚至可能早于公认的世界最早的棋盘游戏——古埃及跳棋。同时,围棋又是现行主流棋盘游戏中规则最简单、入门最容易的一种,但是,由这些简单规则所带来的复杂性却是所有棋盘游戏之首。1996年,计算机“深蓝”首次单局战胜了人类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第二年,改进后的“深蓝”在多局赛中毫无争议地完败卡斯帕罗夫。从那之后,人类在国际象棋领域便永久性地向计算机俯首称臣。但是,计算机围棋的发展却无比缓慢,直到现在,运行在世界上最强大的计算机上的围棋程序仍然无法战胜普通的人类职业棋手。范哲以前看到一篇文章里说,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乃是因为围棋的内涵同人类的思维模式非常贴切,计算机想要战胜人类,就必须先学会按照人类的模式进行思考,而这显然是一个极难逾越的障碍。
“你是说,把棋盘上的每颗棋子都看作一种场?”
“是啊,你想想看,和象棋等不同,围棋棋盘上的每颗棋子无论身处何处,都会对整个棋盘发生作用,只不过随着距离的增大,这种影响力会快速衰减,但永远也不会为零。记得1933年吴清源与本因坊秀哉对局时,第三手就直接落在了棋盘正中的天元上,这颗看似孤悬半中没有一点作用的棋子,却在不久之后的中盘战中发挥了奇妙的作用。所以严格地说,围棋绝没有废子的概念,即使是那些已经没有任何生路的棋子,只要还没有被提掉,它对整个棋盘就会一直产生影响。”韦石继续解释道,“超流体纤维本来是描述引力时空的,我借用这种概念改进了原先的程序,结果发现计算机的棋力大大增强。范叔叔你难道没有发觉,围棋的内涵同引力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吗?”
范哲一愣神,他毕竟是技术人员出身,对基本的物理学概念并不陌生。如果把棋盘看作时空,把棋子看作宇宙中的物质团块,两者之间的表现的确非常相似。虽然人类感受最明显的是来自地球的引力,但实际上,地球上的每个人每时每刻也被月球、火星、太阳、银河系、仙女座大星云,甚至上百亿光年外的星体吸引着,只不过这种力量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变得微弱不易察觉罢了。范哲有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韦石,这孩子只有十六岁,他脑子里思考的都是些什么啊。
“范叔叔,你怎么了?”韦石小心地碰了碰范哲的胳膊。
范哲收回心神,“我只是有些感慨,原来在宇宙的棋盘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韦石露出狡猾的笑容,“范叔叔你这样想,算不算违反教规啊?”
“你这小鬼头,还跟我乱开玩笑啊。”这时范哲想起了什么,“哎,最近你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吗?”
“怎么范叔叔你这段时间老问起她啊?上次我不是都说了,她一直很忙。你看整个暑假她都没来接我。”
“那她……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韦石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还不都是那些话,叫我好好读书,别贪玩,听你的话之类的。”
“没说别的了?”
“别的就没什么了。”韦石坚决地摇摇头。
“石头。”范哲突然严肃起来,“眼睛别四处望,我知道你只要一撒谎就有这个毛病。看着我认真回答,你要告诉我实话。”
韦石无奈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我觉得也不算什么事情。我妈是打了几个电话来,说再过几天会有人来接我走。我问是到哪里,她也没说,但肯定不在南京了。我说我不愿意,结果她叫我必须听话。要不范叔叔你帮我给她说说,我喜欢南京,哪儿都不想去。”韦石仰起脸,恨恨地说,“再说我每次考试也考得不差啊,又没耽误学习,凭什么要我走?反正我就不答应,她总不能派警察来抓我吧。”
范哲怔了一下,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靳豫北那不苟言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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