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回答,不在意是否失礼,韩文殊大步绕开他们的面前,擦肩而过时,他的呼吸一滞,仿若窒息。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嬴珩除了眼中眸色深沉,面容仍旧一如既往。时间一点一点流过,身旁的人无声无息,像是失落,就这样像泥塑一般,呆立在原地。
“皇上还要陪臣妾去上香吗?”萧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嬴珩的思绪被她轻柔的声音打断,从那消失的背影里回过神,抚在她肩上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猛地撤开,脸色青白,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是皇后啊,怎么站在这里?”
萧情心中一痛,她知道他失神,却不想他竟是从最初走进椒房殿开始,就已经神魂随韩文殊而去了。
“是皇上到椒房殿,然后说要陪臣妾一起去香台上香的。”萧情眨了眨眼,小声嗫喏,“皇上不记得了吗?”
“哦。”嬴珩脸色微变,握拳轻咳了两声,摇头尴尬地笑道:“刚刚有些走神,朕想到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皇后先去吧。”
对于皇后这个称呼,萧情总是不太适应,不能说是遥远,只是还没来得及她反应,这个封号就已经降到她身上了,极力压住心海翻腾,她平静地问道:“皇上让臣妾先去,稍后可还会来?臣妾是否要等着皇上,然后一同回……回椒房殿?”
面对萧情从淡然变得娇羞,嬴珩只淡淡一笑,伸手拢了拢她脖上围着的风毛,温柔地道:“不知要多久能处理好,你要是请完愿,便先回来吧,别在那里傻等,当心风寒。”
萧情收起面上怔忡,星眸闪动,一如她往日乖巧可爱,撅着嘴与嬴珩玩笑着埋怨道:“皇上这话说的不对,臣妾是去香台为皇上祈福的,您不去,臣妾也没由头去了,毕竟皇上要娶臣妾为妻,便要照大秦的惯例,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个都不能少。但,皇上可一样都没做。”
听到“娶妻”二字,嬴珩脸色稍变,笑容僵硬地挂在嘴边,语气有丝丝冷意,“封后的六礼,朕一样也不会少给你,但皇后还需谨记,你的身份是朕身边的皇后,与寻常百姓家的妻子不可同日而语。”
莫名僵滞的气氛萦绕身旁,嬴珩的回答让她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的皇后,却不是他的妻子……
比起气与怨,心中更多的是无措。她搞不懂,他有实力与萧刘两家抗衡,他坚持独身这么多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与她大婚?她了解他,他绝对不会屈服于父亲的威胁之下,却又看不懂他,为何要勉强将她娶进宫。难道是被她多年痴情所感动?只是因为她在太后寿宴上所舞的那曲《越人歌》?
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如果他是这般多情的人,又怎会一直痴情等着那个她,没错,他现在待她很好,许她位分,允她真心,使得她一度迷失于他的温柔,但是他刚刚的眼神已彻底出卖了他的心。
这时陈顺小跑着从旁而来,一对眸子在他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刚才拢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嬴珩神色凛然,转身扬长而去,那样子似乎早就忘了身边还立有一人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正月的日子过得很快,仿佛什么都还没做,时间就已经滑到二月了,新春的枝桠开始萌生春意,虽还是一片荒芜冷寂,却已有了复苏的迹象。韩府的雪梅亭梅花早已开败,化作春泥,滋养着来年冬季的盛放。
朝中的景象也像这似睡未醒的春芽,大事未有,小事不断,绵绵絮絮的,让人忙不起来,却也闲不开。年前嬴珩曾介于韩文殊身体抱恙,准了她无事可不必上朝的奏折,又因出使西域的事,无意削弱了她的势力,就在韩家眼看着大势已去之时,韩文殊却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般就此消失于朝野,而是较之此前更为勤勉,上朝的频率也越发频繁了。
而那几乎将她置于死地的巫蛊之祸,答案也已大致明了:偶人虽不知是借谁之手置于龙座之下,但是灵鸢却是萧府的人,她在潜入韩府前,曾是萧家培养的细作,尚为髫年,便以孤儿之身,蒙韩信心慈,带回府中,以做韩文殊贴身婢女。又因幼主身份特殊,年少时鲜有闺中女伴,得灵鸢为婢后,将她看作可信的姐妹,便也未隐瞒自身女子的真相,谁承想,最终却是错信了一个细作。
既是萧府的奸细,此事背后的真凶也可想而知,然而灵鸢毕竟是韩府出来的人,临死前又都未承认自己细作的身份,单以密查所出结果指证萧何,实是薄弱无力,与其到时被其倒打一耙,还不如各退一步,将此事消化于无声,左右消息封锁得还算严密,朝中知晓内情的人并不算多,时间一过,也就被人遗忘于脑后了。
韩文殊坐在石桌前,望着满园萧瑟树影发呆,手中的翡翠珠子怎么也捂不热,刚刚下朝回府的路上,走着走着,便掉了出来,若不是她心有所动,只怕要丢在路上。都说玉石有灵性,韩文殊想,这翡翠不想离开她,才会在落下的时候牵动她的心念,但现在却冰凉凉的,这又是有何意味……
门外一阵喧闹,韩文殊翻身,从长椅上站起,她知道是嬴瑀回来了,只是嬴瑀自打住在她府上,便日日鬼混在外,今日不同寻常,她便莫名多了几分期望。
径直朝那笑声而去,待她走到漆木门口,不由微睁双眸,多看了几眼。
以往的嬴瑀从来都是不修边幅,连参加太后寿宴都未配齐组授,今日却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绛紫色绸袍搭白玉青花佩,举意动容皆济楚,韩文殊还未走近,他便先开口招呼:“是子卿啊,你在家呢。”
韩文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意略殷盼,道:“你今日打扮光鲜,衣冠楚楚,这是刚从宫中回来啊?”
嬴瑀知她言之未尽的含义,听罢淡淡一笑,摆着手指道:“本公子进宫就当是回家,何必穿得如此,这般修饰自然是为晚场幸事。”
韩文殊心中冷笑,不用想也应该知道,他这样的少爷,平日里邋遢要死,现在梳妆打扮地如此济楚,除了到勾栏里拈花惹草听小曲儿,还能有什么正事,多此一举问出口,只是心中的落寞却是蓦地放大了,占了半颗心。
茫然怔忡,直到手腕被抓紧,脚步踉跄,才恍惚发觉,已被嬴瑀拽着向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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