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了层雾。
“朕睡了多久?”英欢蹙眉,抬手去揉额角。
宫女将书卷搁置她枕侧,轻声道:“陛下才合眼没多久,就自己醒了。”她望一眼,见英欢无甚表情,便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自凉城回京已有四日,殿中夜夜烛火不熄,陛下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英欢眉头更紧,撑榻起身,“枢府可有来报?”
“并无。”宫女跪下去,服侍她穿鞋,“倒是宁太医来了,说是进药,见陛下正在歇息,就于外殿候着。”
英欢微微一怔,随即敛了衣襟,足踏殿砖,低声道:“传他进来吧。”
回京虽是只有三四日,可过得却有如三四个月一般漫长。
……一直在等东面的战报。
不放心狄风,亦不放心那个人。
千里之外,三国大军犬牙交错,谁胜谁负,不过转眼既定。
天际将明时才闻得狄风已拔营南下,于是更加睡不踏实。
她拾起书卷,起身走下来,才至案侧,宁墨便进来了。
白衫白袍,眉目清冽,清清爽爽的一身,仿佛这炎夏根本扰不到他。
英欢望向他,罗衫大袖垂了下来,手中书卷落至案上,“进药?”
宁墨一双眼清亮澄澈,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慢慢弯起来,“如若不说进药,臣有何由来此。”
他上前几步,手中红木描金温桶微晃,“陛下回京多日,臣……想来看看陛下。”
英欢听着他这低低的声音,略微压抑的语调,心底似被什么东西忽地压了一下,沉,又有点窒闷。
她回来后忙于朝政,又惦念着东面战事,为狄风脱罪亦让她煞费苦心,几日来竟然丝毫没有想起宁墨其人。
此时见了他,这一个骨骼清俊的男子,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笑望着她,令她心中忽而亮了一下。
宁墨见她不语,便低了头,伸手取出一只银碗,再抬眼,目光带了一丝热意,沿着英欢眉角缓缓而下,最后落在她唇间,顿住。
他笑笑,朝她走了两步,眼中淡淡一闪,“臣为何觉得,陛下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英欢望着他,这一张素简一般的脸,平平静静不起波澜,可一张口,却是似剑划心的一句话。
她侧了头,低眼去看案上银碗,里面液体略乌,却是通亮透彻,并非御药,不禁又去抬眼看他,“是什么?”
宁墨伸手,修长的手指圈过碗沿,拇指扣边,将碗端起,眼中含笑,“陛下尝尝便知。”
英欢微微笑起来,这男人,二十又八的光景,却无一点刚硬之范,不论何时都是这么温润,如同年未及冠的少年一般。
倒也难得。
她轻轻推开面前的碗,看着他,“朕替你说一门亲事,如何?”
宁墨脸上的笑容僵住,端着碗的手也有些不稳,隔了半晌,眼中才又现出亮光,低笑一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凉城,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英欢听了这话,心中尽是不自在,宁墨不似旁人,她对着他,说不出重话来。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陛下心中若是有事,可以同臣说。”
英欢看着他的眼,如清泉一般明亮,目光虽软却韧,一点点地逼进她心里面,叫她奈何不得。
卷一 欢喜八(3)
可是她心中之事,又能对何人说?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除了杵州那一夜,除了那个人,再无机会说得出来,也再无人能懂。
英欢低眉淡笑,伸手去接银碗,“朕能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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