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三十二年,八月初十,东国笪城。
笪城接壤萧国,往南或翻十里长山,或渡百里江河,便可抵达云国境内。每年这个时候,笪城气候不似别处燥热依旧,而是早晚便能感到风凉穿衣,秋瑟袭人了。
半年之前,笪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浩劫,而今,东国五万兵马兵败萧国掩城,笪城内所有百姓被轩辕业撤走。
即便这里被新调的驻军驻守,但仍旧掩盖不了那一股子荒凉和萧条。
城内来往经行的士兵,他们每一个人,面上都有着掩不去的恐惧和无望。
看不到希望的那种……恐惧,和无望。
笪城的品安居,破败残乱,半年战乱之后,谪言并没有重新修复启用这里,而今笪城的遭遇,只是再一次向不明就里的人证实了她行商目光的长远。
此刻,谪言站在品安居顶层三楼其中一个屋子的窗边,眺望着南边的连绵山峦。
窗外风里,有丝微微的湿意,将她颊边的发丝吹贴在了面上。
“这天好像要下雨了。”
兕心的轻喃自楼下传来,她手里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是装得满满的一碗稠粥和一碗乌黑的汤药。
不一会儿,碧萝自右边中间的一间厢房出来,看到她站在楼梯口叹气,便走了过来。她手中,端着和兕心相同的托盘。
两人互相伸头看了一眼对方的托盘。
碧萝的托盘里,药碗空空荡荡,只碗底残留了些许药渣,而盛着稠粥的碗内,还剩了一小半。
兕心眼露无奈,转头看了眼左边里侧的厢房,先行上了楼梯。
“主子,他还是不肯吃。”兕心举着托盘,看着谪言的背影道。
碧萝跟着上来,将托盘放在了桌上道:“汀大巫粥也喝了,药也吃了,但是她内伤太重了,长期滞留笪城,怕是不妥。”
谪言转过头,问兕心道:“他伤口包扎了吗?”
兕心摇摇头道:“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谪言闻言,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朝楼下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去找几辆车,再找几个赶车的好手。”
二人知道她这是准备把那两人送离笪城了,萧国新巫尸虽则攻占下了云国,但是笪城这边也丝毫不敢放松。自打掩城兵败之后,这边的守将便效仿齐昊在崖州的做派,在城内外挖了无数壕沟洞穴,在里头埋满了火油弹药。
城内风声鹤唳的,别说马车和车夫了,就是老弱妇孺,也无处可寻。
要找车把式,只能朝北行半天,到邻城去碰碰运气。
“我脚程快,我去吧。”碧萝说完转身就走了,兕心只来得及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句“小心”。
兕心刚准备收拾收拾去准备几个人的晚餐,突然听见楼下的房间内,传来了碗筷落地的碎裂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心道,泠王爷啊泠王爷,你跟我发脾气,我不能把你怎么着,可是你跟我主子发脾气,她可不会吃你那一套的。
思及此,她好心情的去后院剪了些蔬菜,去了厨房。
二楼左侧最里面的房内,一身残甲血污的元季歪躺在床上,他面色憔悴,眼眸赤红,他瞪着谪言,大吼道:“云国亡了,你救我有什么意义?!”
半天不曾开口的谪言看着随着这声怒吼迅速又映出些许殷红血迹的他的胸前一会儿,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看着一地的碎碗和撒了满地的粥和汤药,甩甩黏在手上的米粒。
“泠王爷你问我救你的意义?”她又转回头对着元季,微微歪着脑袋,露出有丝苦恼的表情,对元季笑着说道:“嗯……大概,就是为了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吧。”
伤重憔悴,一身的颓败。和初见时那份冰冷傲然,真,不可同日而语呢。
元季闻言,迅速凝眉,刚准备破口大骂,便看到了谪言白皙的左边脸颊上,有一块圆圆的红痕。
那是,被他甩出去的碗给撞上的。
他微凝了心神,想了想自打认识谪言以来,她的所作所为,便放软了口气道:“林家主你冒险于虎穴之中救我与汀姨,我十分感激,只是,这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萧国攻上云国时,谪言从崖州赶回临都,集结了林家所有的大巫,每日每夜都在想着用什么方法对付新的巫尸的事儿,就在她准备再上湘水郡去问询墨凛之时,云国防线接连失守的消息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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