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了礼,他问,&ldo;你们两个看什么呢?&rdo;
我朝年音若的方向点了点头,轻声说,&ldo;侧福晋摘腊梅呢。&rdo;
胤禛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年音若转过头来,看见胤禛,拿着手里的腊梅快步走了过来,福了一福&ldo;王爷,这花好看吗?&rdo;满是期待地问。
他点了点头,她抿嘴一笑,连眼睛都在发亮,把花交给身后跟着的嬷嬷,拉着胤禛的手,&ldo;哎呀,你的手好暖和,给我捂捂。&rdo;她捧着手哈了哈气,又说,&ldo;我给王爷也摘一枝!&rdo;随即又小跑回去。
我和杜衡互视了一眼,都觉得实在有点灯泡,肃了一肃就离开了。
杜衡一边走,一边笑,&ldo;腊梅配了土定陶瓶,最是好看。可惜京师天寒,没有红梅。李福晋说她年幼时在苏州住过,苏州入冬后,一场大雪,雪能盖过靴面,如果下的真大了,甚至能抵到膝盖。这时苏州城家家户户都去邓尉游玩。白雪衬着红梅,已是分外精神,如有红男绿女嬉戏其中,言笑晏晏,又别有一番风味。往昔下雪时,她只要提起这个,一定是满面的怀念,今儿叫我们倒像见到了真景一样。&rdo;
我也笑,&ldo;关键是白雪梅花美人。&rdo;
她点点头,&ldo;我小时候也爱下雪,无非是堆雪人,做冰灯,和哥哥们一起滑冰去。如今多少年不玩这个了,只爱在雪天拥着手炉下下棋,喝喝茶。&rdo;
她掀起帘子,&ldo;我本来是来找你说说话的,进我屋里坐坐?&rdo;
我摇摇头,&ldo;我不冷,还想再在外面走走,屋里暖和是暖和,总有点憋气。一会儿再来向你讨教。&rdo;
她点点头,笑着进屋去了。我在廊下的石条上坐下,享受着灿烂的日光。
快过完年了,又该悠闲起来了。
再过几日,可以回去见见爹妈和敦敏。我忍不住笑起来。
有人在我身后蹲下,拍了拍我的肩膀,&ldo;笑什么呢。&rdo;
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胤禛,我只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ldo;王爷怎么来了?&rdo;
他随着我站起身,&ldo;你进清晖室来,外面怪冷的。&rdo;
清晖室又是另一番气象。往日这屋子我不怎么来,因为旧故乡的山上,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四面漏风,一面朝江,不太想触景生情。今天进来一看,却又别有一番天地。三间屋子本应隔断的,只用博古架隔了一部分,一面墙上挂着一具古琴,用宋锦琴囊包着。除此以外,书桌琴案圈椅罗汉榻,别无他物。倒是窗子别致。三面都是花梨木镶玻璃的苏式花窗,用素幔半遮半掩,这样海棠院,东西配殿间的景色都一览无余。腊梅花枝掩映在玻璃窗上,好像会动的画。榻上架桌,放着两三本半开的书,和一盆水仙。我环视四周,觉得还是最喜欢花窗的创意。如果夏天墙上爬满爬山虎,长到窗子上,到了月夜,估计更有意思。
他清了清喉咙,说:&ldo;太子废了,你还不知道吧?&rdo;
我转过身,&ldo;啊?&rdo;
他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ldo;去年九月的事情。&rdo;他放下茶杯,&ldo;康熙四十七年,五十一年。四年……&rdo;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作答。
二废太子,居然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期间我没有回过凌柱家,也没有任何人向我提起这件事。
他看看我,&ldo;傻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坐着。&rdo;拍了拍罗汉榻,&ldo;没想到?&rdo;
他表情还挺正常的,好像心情还不错。我耸耸肩膀,过去坐下来,&ldo;额,太子真废了,又废了?&rdo;
他撇了撇嘴角,&ldo;这是什么话。&rdo;他摸着额头,&ldo;皇上是真……&rdo;却没接着说完,陷入了沉思。
我忽然惊觉,我嫁给他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刚见到他时,他脸上还混杂着少年的稚气。现在的他,蓄着胡子,眼角也有几丝皱纹。他已经三十四岁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他的脸。我也没见过他带着这样的沉思和感伤的表情。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ldo;王爷。&rdo;
他抬起头,&ldo;兰敏,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和我说的话。你那天说,要学寒山拾得。&rdo;
我看着他,知道我一直以来隐隐记着的却又似乎忘却了的事情,也许希望彼此都忘记的事情,其实谁都没有忘掉。就像一个隐秘的创口,一日揭开,在疼痛中却又有奇异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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