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假钱吧?”楚三官把钱袋放到地上,欢喜打开查数。
“放心。都是自家用的钱。”
“你在这里等等,我把钱先放回去,然后再陪你去找冯宝。”
一袋钱有三四十斤,楚三官费力拎起来,摇摇荡荡走进街对角自家的药铺。半晌,才拿了块麦糕边咬边晃了出来:“咱们先去桑家瓦子,他常日都在那里头混。”
冯赛一直在吴蒙别宅的对面守候着。
他和崔豪时而在一处,时而分开,不过都躲在暗影里。站累了就靠墙坐一会儿。一直到后半夜,都没见人来。崔豪看着还成,他却疲乏之极,几次险些睡过去。这些年,他周旋于富商大贾之间,只靠言语吃饭,哪里受过这种累?但除了守在这里,他也再想不出找见妻女的其他办法。
难道是我们在这里被发觉了?应该不会。难道是送到吴蒙本宅去了?为防这一着,他已经让刘八和耿五去那边守着了。不过吴蒙应该不会这么没成算,敢把碧拂直接送到自己本宅里,更不必说邱菡母女三个。或者说,谭力本就没打算把邱菡母女送到吴蒙这里?但他和我无冤无仇,又比我富得多,若不是要陷害吴蒙,何必要绑架我妻女?难道绑架者不是谭力?除此之外,还会是谁?
他越想越乱,越来越没有头绪。
箱子盖忽然打开,那个猩猩一样的黑壮汉站在外面,俯身一把攥住邱菡的胳膊,把她抓了起来。随后将玲儿和珑儿也从藤箱里拎了出来,替她们母女解开了勒在嘴上的布条、绑住双手的绳索。柳碧拂已在屋里,绳索也已解开,正呆坐在床边。
邱菡赶忙一连声地问和求:“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要抓,就抓我,把我两个女儿放回去!”
那黑大汉却像是没听见,只漠然看了一眼,拎起那个大藤箱走出门去,从外面将门锁上了。两个女儿忙扑到邱菡的怀里,邱菡搂紧女儿,四处一看,身在一间小屋,四周墙上糊着白纸,靠里一张大木床。此外,屋中只有一张圆桌、四个绣墩。桌上一套红瓷茶具,点着一盏油灯。器物床褥看着都精贵,只是屋里有些憋闷,让人气窒。
刚才她们母女在那个场院没能逃成,又被绑起来丢进大藤箱里,搬上了车,一路晃荡来到这里。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她一阵慌怕,又看了一眼柳碧拂,柳碧拂仍是那副全然听命的清冷样儿。邱菡想起刚才在炭院里丢下她不管,心里一阵不自在。
柳碧拂碰到她的目光,轻轻站了起来,轻声道:“姐姐,坐一坐吧。”
第十二章
开封府、暗室、瓦子
未有危人之亲,而人不危其亲者也;
害人之身,而人不害其身者也。
——司马光
“你是冯赛?”
“是。”
“你得跟我去开封府衙,有官司。这是传票。”
“什么官司?”
“去了就知。”
“能否容在下进去换件衣裳?”
“推官大人严命,即刻就得去。”
冯赛昨晚在吴蒙别宅外面蹲守一整夜,弄得一脸灰、满身土,这些年他从来没这么邋遢不整过。清早赶回家来看,却见这个公差守在门外,听他这么说,只得重新上马。仆人阿山夫妇和阿娴、小茗听到声音,一起跑了出来,都一脸惊惶。
“她们可回来了?”冯赛忙问。
“没有。三相公也没见人。”阿山苦着脸。
“你们看好家。”
“快走!”那个公差也上了马。
冯赛只得随着他快马向内城赶去。这个公差骑了马,看来事情真的紧急。但会是什么官司?难道是炭的事?臧齐昨晚并没把炭运到宫里?话已经说明,他应该不敢啊。冯赛暗暗懊悔,昨天该看着他把炭运过去。
昨晚蹲守在吴蒙别宅那里,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天刚亮,崔豪另去寻了三个会拳脚枪棒的力夫朋友,分别挑个挑子,装作卖菜蔬、果子的,在那里继续监守。他们几个回去睡觉。冯赛又疲又困又焦闷,看来是自己估计错了,邱菡母女和碧拂是否被谭力劫走、是否会送到吴蒙别宅,都成了疑问。这里不知又摊上什么官司,祸事连连,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焦苦无比,跟着那公差由梁门进到内城,向南沿太平兴国大街奔到开封府衙。府衙分左右厅,他们赶到左厅,门吏见到他们两个,远远就叫道:“快些!推官大人已经催了几道了!”冯赛忙跳下马,将马拴在街边马柱上,跟着那公差急步进门,穿过庭院走向公堂。
这里冯赛来过许多次,早已熟稔。公堂高阔巍然,自五代沿用至今,已近二百年,虽然修缮过许多回,看着却仍十分古旧。顶瓦是新换的,墙砖泥灰却布满雨痕苔迹,椽梁也已有些朽裂,布满蛀洞。太阳才升起,只斜照到门里一小块地,公堂内有些郁暗。二百年是非曲直,似乎化作一股肃然之气,渗满每一砖、每一椽,除了皇城,全天下恐怕就属这座高堂最能摄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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