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岑再一次从床上醒来——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他神智清醒,状态良好,连脑中闹人的警报声也已经消失了。
他下意识伸手往床边一够,却摸了一个空。
身侧的床铺冰凉平整,没有半分睡过人的痕迹。
——许暮洲没有回来。
严岑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利索地翻身下床,目光沉沉地盯了一会儿那空荡荡的半张床铺,转身扯起床尾丢着的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气势汹汹,活像个去讨债的。
现在刚过了晚饭时间,外面天色擦黑,永无乡的走廊里也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整座城堡内安安静静,只有严岑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半分钟后,脚步声戛然而止。
钟璐早知道严岑要来,连门都留好了。五楼的办公室门上用胶带歪歪扭扭地贴着张写着“不用敲门”的白纸,厚重木门被掀开了一条小缝,明亮的白色灯光从门缝里挤出窄窄的一道,落在地上就像是指引方向的箭头。
严岑在门口站定两秒,伸手推开了门。
钟璐整个人陷在宽大的靠背椅中,面前的透明屏幕进入了待机模式,间歇性闪烁着莹蓝色的灯光。
外头的天色彻底黑透了,大开的窗户被海风吹得摇摇晃晃,外头泛白的海浪冲刷着海滩和浮桥,沙沙直响。
钟璐把靠背椅的角度调低了些,脚下踩着只脚蹬,正优哉游哉地摆弄着一只空烟盒,试图将其叠成一个五角星。
“晚上好呀。”钟璐将叠到一半的烟盒扔在桌上,转而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锉刀,一边磨着指甲,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严岑,明知故问道:“有什么事吗?”
严岑压着一股火,走上前来冷声问:“许暮洲呢?”
“违规人员改变任务时间线当然要受罚了,这你不清楚吗?”钟璐反问道。
“他是编外人员。”严岑说。
“编外人员也是工作人员。”钟璐说。
“那个世界本来就有问题。”严岑说:“那个世界本来就是要被改变的。”
“那又怎么样?我没有追究他改变世界的责任,但是这种行为按照规章制度还是该罚。”钟璐笑意微淡,说道:“何况改变世界线是多严重的违规行为,你自己也清楚——严岑,你可不是撒泼卖惨不讲理的那种人。”
严岑咬了咬牙,自觉说不过钟璐,于是忍气吞声地暂退了一步,问道:“你罚什么了。”
“哎——看你一脸要吃人的表情。”钟璐端详了一下指甲的形状,大约是觉得不太满意,又换了一边开始磨。她头也不抬地说:“我一向是奉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小暮洲年纪还小,我不会为难他的。”
“但凭心而论,我还挺欣赏他的,他有个观点我深以为然。”钟璐说:“——众生平等,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凌驾于别人之上。”
“说重点。”严岑说。
“给他换了个任务。”钟璐轻描淡写地说:“S1659号任务积压够久了,也该处理了。”
“那是无解任务!”严岑压低了声音,冷声道:“你——”
“别这么生气。”钟璐修完了指甲,将小锉刀随手一丢,说道:“只是理论上的无解……何况比起其他同类型的任务来说,这一份任务已经很容易达成了。”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钟璐说:“再怎么不济,起码这个任务百分百成功——小孩子嘛,犯了错哪有不受罪就能过去的。”
“百分百成功……?”严岑心里一沉:“你给他什么身份了?”
钟璐眨了眨眼,冲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严岑瞳孔骤然紧缩,他咬了咬牙,下颌线条绷得死紧。
永无乡那份毫无意义的“脾气排行榜”并不是徒有虚名,起码在永无乡中,严岑很少真的动气——但现在显然是个例外。
清理任务中的“无解任务”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如果要仔细说起来,这种任务并不能算作“清理”,因为清理任务的目标是单个任务对象执念,但无解任务却不是。
——因为在无解任务中,那些执念分散在不同的人身上,每个人只涉及很小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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