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禄眉不悦道:“为什么不用弓箭?”
章含道:“那时属下本来能用羽箭射杀逃匿者,谁知阿羽他们被那两武士刺伤并用刀挟持,其中一人还将奄奄一息的嬴逸翔绑上了折断的船桅。我们见他们的船将沉没,也知道那两人中了毒箭撑不了多久,本想饲机进一步行事。谁想突然碰上急流漩涡,只好赶紧将船划离,就在瞬间工夫,前方那船卷进漩涡,嬴逸翔他们已经随着破损的船骸被卷入水流中不见了。不过,那小子之前中了安猛的天风掌,身上也有刀伤,说不定已经葬身海底。”
一旁戴着白玉面具的言秋筠从椅子上起身,走近黎禄眉道:“舅母,凡事都有万一,不排除逸翔有逃生的可能!而且他知道不少本教武学的秘密,若是被人救走,甚至被其他门派利用,日后反扑我们不可估量,到那时我们在岛上的地位就会受到撼动甚至摧毁!”
“哼,困兽犹斗。所以我们得尽快在沿海找到嬴逸翔的下落,同时派人重金联络‘黄泉榜’杀手,在浙东沿途各镇秘密寻找他的踪迹,一旦发现,务必将其灭口。”她的眉梢高高挑起,语调尖锐。
“一切谨遵夫人指令。”章含立刻接口。
言秋筠负手侧身,望向章含:“章轩主,这个月盐粮漕运的情况如何?”
章含小心回答道:“从卷宗的记录来看,朝廷那边又在驳运税费和上施压了。”
言秋筠微微点头:“这也难怪。自从宇文皇后因肺痨过世后,今上新宠为左相之女滕氏,他利用滕贵妃家族的势力,逐步排挤国师等后党,听说帝都皇城美轮美奂的琉璃青宫,耗费万金,便是今上献给滕贵妃的大礼。咱们与百秀庄的契约还不知能维持多久,还得与他们多加沟通。”
等部属们离开鸿雪楼,黎禄眉对言秋筠道:“如今嬴宏天父子已退出圣教主场,我们总算暂时歇口气。别忘记再过几日,就是你舅父棺椁在鹭岛举行海葬的日子。”
言秋筠道:“我会与步道宏他们妥善安排的。”
黎禄眉又想起一事,道:“还有,那个成天蒙着面纱、和教主相交甚密的宁姓女人我很不喜欢。正巧她主动提出要在祭堂奏乐送魂,我便命她交出象征岛主特许权力的玉指环作为条件,下一步就由你监督她在先夫的灵前殉主,如何?”
言秋筠旋即道:“一切就按舅母的意思行事。”
黎禄眉满意而笑:“好孩子,你是未来的岛主候选人,要记住‘棋错一步,满盘皆输’。”
言秋筠微微欠身:“秋筠定会谨言慎行,不负您的期望。”
☆、岛沉溟海亲永隔(上)
(五十三)岛沉溟海亲永隔
狭长的鹭岛距离言灵岛以东三十余里水路。
琴暮烟与四堂主领头布置的祭奠堂内一片素净,白幡垂地。东溟教各位长老、堂主们一袭玄衣或素服环绕冰棺一周,然后于牌位前敬香,一身白衣、发如悬瀑的宁儿一直戴着面纱坐在细竹帘后,与其他四名琴女缓缓弹奏低沉的古琴曲《海天遥》——此曲为历代教主海葬前祭奠时必奏之乐。
红日已高,当冰棺抬至紫贝壳装饰的浮舟上随波逐流后,一身麻衣白裳的黎禄眉携着花篮乘坐另一叶小船尾随其后,向浮舟撒落粉白色的石竹花,一片片花瓣随风如蝶萦绕飘曳,继而伴着海波浮沉。
海葬结束,琴暮烟、邾辕等人远去。言秋筠带着两名侍从回到祭奠堂,说要取一些物件回言灵岛,命堂内待命的琴女们退下,同时喊道:“宁姑娘请留步!”
随后竹帘摇曳,宁儿盈盈怀抱七弦琴走出,轻步来到堂中央。她见言秋筠命一侍者从内拴上正门,瞳仁微微一紧,侧目又见另一侍者端来圆形托盘,掀开绸布,内有一水晶瓶盛放的蓝色药酒。言秋筠一指药瓶,缓缓道:“先教主很欣赏姑娘的琴曲与舞步,如今他不幸身殁,一连几日对主母托梦,苦诉其在冥界心有遗憾。今时今日就请姑娘在灵前自裁殉主,以安魂灵。”
他笑若春风,语调温然,仿佛只是在由衷赞美面前的女子颜如舜华。
宁儿愣了片刻,仰面苦笑几声。言秋筠道:“怎么,姑娘不敢了?”
她抱琴的手渐渐握紧,声音喑哑:“既然公子命小女殉主,看来我是无法再见今夜的星月了……但请容我焚香,再面朝门外弹奏一曲《离魂引》,安抚教主海中魂魄后,再随他而去。”
言秋筠冷笑道:“焚香就不必了,姑娘如此识大体甚好,希望能言行一致,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
不一会儿,琴音叮咚而起,初音似几颗明珠玎玲落玉盘,中有停顿,音转低缓,像风吹枯叶。一旁的两名少年侍从听了,望向佳人的眼中渐渐起了怜惜之意,心想这首曲子很快要成为绝响了。
前奏结束,继而琴声仿佛行云流水般奏起,但曲含哀怨,犹如冥灵徘徊冥河渡口。
言秋筠坐在堂下聆听,初始觉得心跳有些加速,本不以为然,当曲声愈加苍劲时,他的心口突然一阵闷痛,忙冲弹琴者喝道:“给我停下!”
“玉琴弦动待知音,佳曲岂可中断绝?!”宁儿置若罔闻,琴曲似骤雨打疏荷般急切。
言秋筠感觉胸口四肢骨骼疼痛难忍,一捂心口,朝侍从喊道:“琴声有问题,快杀了她!”两个侍从正沉浸在妙音中,猛然被主子吓了一跳,连忙拔剑而起,却见佳人口吐飞针,针尖准确没入他们眉心,一击毙命。宁儿乘机竖抱古琴腾身后跃,但手中弦声嘈嘈不绝。
言秋筠感到全身经脉裂痛,咬牙扶着桌子起身,猛击桌面将长剑弹起,素月清辉般的剑身赫然出鞘。见他飞身刺向自己,宁儿一手抱琴飞旋闪开,一手挥撒出一片迷粉。可弹指间,对方已飞身扑向灵堂一侧的她,挥力斩下一道白虹般剑芒。少女的眼神冷厉,毫不畏惧地迅疾回手拨弦。
“咣——”一阵珠玉碎裂的脆响后,一式惊鸿影,七根朱弦齐刷刷被剑气劈断,而铮然的无痕琴波破空击向对方。旋即一道鲜血泼墨般洒在断裂的琴身,白玉面具飞撞柱上碎落,继而面纱翩然飘下。
灵堂前方突然地沉,两个身躯先后摔落在地下室,上面地板迅速合上。白衣少女肩部染红,玄衣少年口角渗血。
当受了重伤的二人四目喘息着四目相对,借着天顶缝隙洒下的微光,均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惊愕与愠怒。
“你……居然是你……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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